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绯君 acome 4822 字 13天前

她的双手自竹子一根根的缓慢摸过来,在触及了他胸膛时,整个人一愣,慢慢仰起了小脸。

“绯君……”他低头看着她,眼睛刺痛却不敢闭上,就怕真的是梦,一闭上再睁开她就不见了。缓慢的,迟疑的,他伸出颤抖的双手,捧住她小小的冰凉脸蛋,“绯君。”

她面无表情,小手抵在他胸口,却没有反应的任由他动作。

“绯君……”他沙哑的声音打着颤,大手哆嗦却动作轻柔的由她的小脸向下滑到她细小的脖子,在感觉到她脖子上脉动时,他终于双膝一弯,紧紧的抱住体温冰冷的她,埋入她项弯中,无声的哭泣起来。

老天啊,她是活着的!

远远的庭院那一头,红衣女人抓抓下巴,困惑的问:“她只是看不见听不见,不代表闻不到吧,那男人的味道实在不好闻,怎么还傻愣愣的让他抱?干吗不一掌巴过去?”

她身边的绿眼男人同样不解的挠挠脑袋,“会不会连嗅觉也失去了?”

蓝眼男人翻了个白眼,“谁知道。”

他们身后突然加入另一道低沉的嗓音:“怎么回事?”

红衣女人头也不回的耸肩,“好象是分离十年的父女感人大相认吧。”低头看看冒到她腿边的两个双胞胎小孩子,仰起脑袋望向身后出现的俊美男人,“我没见你对你孩子这么深情过。”

俊美男人一头丝锻般的乌黑长发飘逸及地,他似笑非笑,“十年前你才十三岁,哪儿来的孩子让我现在表现深情?”

绿眸男人的低叫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看!那乞丐昏倒了!”

啊?他们原来找来的不是大夫,而是另一个病胚子?

有很长一段时间,她不知道自己是死的还是活的,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还是醒着。

脑子里的种种记忆深刻得犹如发生在昨日,可现在她的世界却无声而且黑暗,就像身处那深幽漆黑的禁忌冥海深处。她看不见,也听不着,没有任何光明更没有分毫动静。

当她恍惚的有了神智时,她曾以为自己死了。那时,她的感觉是幸庆。死亡对她而言,应该是自由吧。然后她发现,她的肚子依旧会饿,她的口依旧会渴。于是她明白了,就算她看不见也听不到,她也仍然活着。

那一瞬间,她下意识的在寻找那温暖,寻找他,寻找那个她唯一依赖过也信任过的男人。

然后她想起了他的背叛。

她在无声的黑暗世界里沉寂了。不在乎她现处何方,不在乎她的法力尽失,不在乎剧毒一天天削弱她的生命力。她不主动寻死,但她欢迎死亡的到来。

在等死的日子里,她一遍又一遍的回想着她与他的一切,发现,她依然爱着他。

他教会了她什么是爱,却没教给她什么是恨。

无论他做了什么她都不恨他,只是觉得心伤得很痛,只是觉得难过得想哭泣。

母亲、海之国、君上,兄长姐姐、赤焰岛、赤焰军团、妃色、炽殷、西北海域,那些记忆渐渐淡忘,她的脑海里只留下他,只留下她与她相识相处的日子,那么的短暂,却清晰得让她记得任何一丝细节。

他对她那么的好,从未有任何人如同他那般接纳她,喜爱她,将她普通人看待,敬佩她让人畏惧的力量,甚至赞美她被视为背叛的漆黑眸色。

然后他欺骗了她。

他欺骗她,利用谎言来保护住了他的岛民。

反反覆覆,反反覆覆,她想着他的好,想着他的欺瞒,想着他的喜爱,想着他的谎言,想着他对她的爱。

然后,她发现,她还是爱着他,无论他做过什么,她还是爱着他,爱到自己都对自己苦笑的程度。

是因为太过寂寞,所以当世界上第一个人对她好,她就一无反顾的爱上了他,爱得伤痕累累,爱得到现在她还是在担心他。

空无一人的华西岛定会让海之君勃然大怒的吧?所以她为他毁掉了华西岛,为他保住了他的岛民。

他会不会感激她的所为,还是会嘲讽她的痴傻,更甚至他愤怒她毁掉了他的岛屿?

如果不是他的岛民,他是不是根本不会看她一眼,更谈不上对她那么的好?

会不会这世界上真的就不会有任何一个人因为她而喜欢上她?会么?

昏昏沉沉,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过去了多久,只知道她好想他,无法停止的都在想着他。

她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喜欢她,她想知道后来他过得好不好,她想知道他会不会担心她?她想知道他会不会一如她思念他一般的也思念着她,她想知道……他会不会来找她?

她想知道……他会不会有可能真的……爱她。

除了无止尽的想着他外,她的世界一片混沌。

直到她的双手出触及了个温暖的胸膛,才让一直半梦半醒的她的神智突然惊醒,所有的感知都集中在手心的温暖上。

好陌生又熟悉的暖意,从来不知道原来人类的体温是这么温暖的。

似乎很久以前她也曾有过这样的感受。

然后是一双好大的手捧住她的脸,那双手在发抖,可掌心却很暖很舒服。手的力道非常的轻,像是在碰触世界上最罕见稀有的珍宝一样,慢慢的向下,抚摸住她的喉咙。

在她尚未适应那陌生又熟悉的温暖时,她突然被拥入一具强大暖意的怀抱,紧接着,一颗头颅埋入她肩窝处。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感受到那温暖包裹住自己的同时,肩部却一阵矛盾的濡湿。拥抱着她的怀抱剧烈颤抖,带给她不明所以的心惊和心疼。

随后,她背后的臂弯一松,覆盖全身的暖意一凉。

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抓,扑了个空的心跳骤然加速,她低叫了起来,“上隳!”

他来找她了。

手一直被握着,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握住她手的大掌比记忆中要粗糙了很多,可温暖不变,那股可以暖到她心窝的感觉不变,所以她知道,一定是他了。

可她看不见,也听不着。

曾经她因为身中剧毒失去了视觉,但那时她拥有探知法术,至少看得见面前他的骨骼血脉和跳动的心脏五肺,至少她听得见他低沉醇厚又温和的嗓音。

但她现在什么也听不到看不见。就算他站在她面前跟她说了什么,如果不接触到他的手,她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

当她因为沮丧而想放开他时,大手紧紧的回握,握得她的手有些发疼时,她才知道他一点儿也不介意她现在的状况,而且他不高兴她离开的想法。

简单的一个动作就明了他依旧是在乎她的。这让她觉得很快乐,过去的一切怀疑和反复的询问自己都逐渐变淡消失,他的温暖的出现,让她满足。

他曾为她做过那么多的事,让她品尝到什么叫快乐,什么叫被人疼爱,他对她的好,足以抵过他对她的欺瞒。

她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她理解他身为一岛之主的责任心,若她是他,她也会选择保护自己的岛民,只是那时她太过伤心而忽略了他的出发点。

他的确欺骗了她,可他来找她了,这让她心满意足。

勾起手指,勾住他的大手,她闭目感受他的温暖,胸口暖洋洋的,心情喜悦又平静。

蓦的,她寂静无声的世界突然插入了一道低哑的声音:“绯君,你听得见我说话么?”

太大的惊讶,让她猛的抬起头面对声音的来源。一下子,所有的声音都灌入耳内,呼吸声、心跳声、衣服摩挲声、风吹树叶声,好多好多她以前从不曾注意也不曾放在心上的声音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啊——”她甚至在自己张嘴的时候听见自己轻轻的低叫声。

他在帮她解毒?“上隳?”她抓紧手中的他,急切的想确定真的是他。

“是我,绯君。”他低沉的声音多了丝沙哑和沧桑,可依然是他。“绯君。”他的手臂勾到她背后将她用力纳入怀里,“天哪,绯君,绯君!”

她想笑,可大滴大滴的泪却涌了出来,只因为他嘶哑嗓音里饱含的感情,有悔恨,有心怜,有疼惜,有赤裸裸的爱怜。他依旧是爱她的,虽然他欺骗了她,可他依旧是爱她的!

曾经有过的怀疑、不安和胡思乱想一扫而空,他是爱她的!

“别哭,求你别哭。”他的声音一下变得慌乱和心疼,“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求你别哭了,让我的心好疼,绯君。”他的吻不断落在她的眼角,想吻去那泪似的,“我爱你,我爱你,绯君,无论我害你有多伤心,无论你再哭泣,我也绝不会让你离开我身边!”

听着他强势的誓言,她笑着流泪,抱住他很瘦的腰身,她仰起小脸,对着他的方向,小声道:“我也爱你,上隳。”

他的呼吸哽住,好久,才猛然抱紧她,抱得好紧,像是要把她镶嵌入他怀里,他颤抖的埋入她瘦小的肩窝,沙哑着开口,“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不骂我?绯君,你这个小傻瓜!”

她感觉到了颈项边的湿润,这一回她知道,那是他的泪。静静环抱着他的腰,她在他背上轻轻抚摸,心疼又快乐,“把我的眼睛治好吧,我想想看看你。”她从未见过他真正的模样,除了他温暖的体温,她只知道他有一副好嗓音,她很喜欢。

他全身僵硬了一下,过了一会儿,他下了决心似的语气很破釜沉舟的不顾一切道:“就算我长得不符合你喜欢的标准,我也不会放开你的。”

她几乎失笑了,印象中自信从容的他竟然会说出这种话,真是……诡异。

直到她双目复明,看清楚了面前的男人时,她才明白他话语中的诡异由何而来。

这个男人非常的高,她是知道的。但她不知道的是他很瘦,瘦得不成样子,衣服空荡荡的挂在他身上,活像衣服底下只是一副骨头架子。

记忆中,他的声音和谈吐让她猜得到他应该很年轻,可她万万猜不到,面前的男人浑身透露的味道竟是疲惫、沧桑和苍老。

他的头发不是她回忆里曾触摸过的修理贴顺的只及后颈,而是很长的坠到了后腰,刘海长得几乎遮住了双眼,发色是黑的,却夹杂了不少银丝,让他看起来更显老态。

他从面容轮廓可以看得出昔日的斯文英俊,剑眉直而飞扬,鼻梁挺直,唇瓣很薄,带着抹温和却有些不自信的笑弧,但面颊凹瘦,肤色黝黑,像是个经历无数沧桑的中年人。

她缓缓抬起小脸,望入那双眼眸中。

他有一双她见过最美丽的蔚蓝双眸,就像是晴天里最深邃的大海的颜色,没有一丝杂质和瑕疵,可以叫人看上一整天都不会觉得厌倦。那双细长深沉的蓝眸里透着温柔和眷恋的光芒,还带着丝迟疑及不安。

那刹那,她的心疼极了。

伸出小手,置入他温暖大掌中,她轻轻问:“你找了我多久?”

他曾是那样不可一世的自信,无比的从容优雅,而且年轻气盛,可眼前的他,疲惫又苍老,这都是因为她么?

他的眼圈红了。握住她的小手,置到唇边爱恋的亲吻,他沙哑的回答:“不久,一点儿也不久。”

她落泪,投入他怀里,感受不再宽厚结实的胸膛,哽咽的笑了,“你骗人。”

他将珍爱的吻印上她的发顶,低哑道:“我没有骗你,也不会再欺骗你任何事。真的不久,只是做了一场噩梦,找到你了,就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