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1 / 2)

生随死殉 藕香食肆 2625 字 6天前

衣家这一年里压根儿就没想过攻打西京,何来与衣飞金一战?

不打西京的原因很简单:真打下来了,怎么办?

天下一统,将军解甲?就算衣家愿意交权,跟着衣家纵横驰骋二十年的老将们愿意交吗?不交兵权,敌人都没了,敌国都灭了,你还带着这么多兵在外边想干嘛?

所以,衣飞金目前在潭芈等八州挖地三尺,干的都是将陈朝弄个伤而不死的勾当。

谢茂知道衣飞金在干嘛,谢朝的大臣,也都隐隐知道衣家是养寇自重,故意留着西京一口气呢。

陈朝百姓不知道。

陈朝百姓真心实意地相信着,陈旭与何耿龙这两位早年就战功赫赫的名将,是为他们抵挡住谢朝西侵的最大功臣。

衣飞石在襄州也没闲着,自从被诸色府女间梁幼娘害得白给大理寺狱磋磨一顿之后,他就热衷起了散布谣言的坏事。他安排细作两边入手,把陈旭吹得那是天上有地下无,武圣下凡,神人转世,但凡有陈旭在,衣飞金都不敢越雷池一步,怕得屁滚尿流。

当然,在陷害陈旭这件事上,衣飞石也没少使力气。

衣飞石流传在外的形象很能迷惑人,他年少英俊,不爱穿重甲,走哪儿都是细犬长弓,不像是打仗的粗汉,更像是风度翩翩骑马游猎的世家子。又常常揣了一根竹笛在怀里,动不动在长河之畔、杨柳之下吹曲,再有急公好义、怜贫惜弱的侠名传出,全都以为他是个仙儿得不食人间烟火的好人。

他曾阻止衣飞金坑杀俘虏被杖责,也曾因为埋葬陈朝女奴被兄长暴打,所有人都知道衣家二公子在战场上是杀神,下了战场就是贫弱者的保护神。

连陈旭都真情实感地认为,衣飞石是个光明磊落,心怀侠气的义士。

衣飞石故意几次越境捉住陈旭,勾搭他,劝说他归降。陈旭宁死不肯。衣飞石也不逼他,几擒几放,姿态高洁无比,玩得极其娴熟。

——消息传到衣飞金耳里,连他都信了亲弟弟是个圣母白莲花,差点又把衣飞石暴揍一顿。

陈旭对衣飞石的劝降严词拒绝,隐隐又对衣飞石的勾搭十分自得。甚至于他还有点真心地仰慕起了衣飞石的人品风流。后来衣飞石也不去捉他了,直接约他见面。陈旭居然还真的犯脑残,隔着一道香河与衣飞石见面。

衣飞石也不说什么,就给他吹个笛子什么的,吹完一曲就走。

二人就似古之知音,各为其主却互重人品、惺惺相惜。

——衣飞石本来觉得这活儿让他哥来做更好。他毕竟还是身份低了点,年纪小了点。可惜衣飞金杀名在外,怎么装也装不出这个逼来,衣飞石只能自己上场。

传奇风雅的故事总是特别能蛊惑人心。

衣飞石艺高人胆大,长得又好看,还会吹笛子这么装逼,单枪匹马越境几次擒住陈旭——若他没有放了陈旭,陈朝百姓只会心理戒备厌恶他,可是,他捉了陈旭几次就放了几次,这种善意就成了接纳。

一个敌国强者仰慕我朝将军,不惜对他几擒几纵,我们的陈旭将军真是太优秀了!

陈旭的声望在西京一路狂涨,那边长得三五大粗、只会埋头练兵的何耿龙默默吐口口水,看你丫怎么跌死。

衣家在天昌帝身边自然也有埋藏得极深的间客,只是,衣飞石还没来得及动用,天昌帝就向陈旭动手了。这位年逾八十、忧病交加,看上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断气的老皇帝,一道圣旨就命何耿龙把陈旭斩了。腰斩。

谢茂将衣飞金的奏折看完,没什么不能见人的消息,顺手递给了赵从贵:“都看看吧。”

赵从贵先将奏折递给谢范,谢范看完之后,方才到陈琦手里。

“听听西京的消息。”谢茂不知道吩咐的是谁。

诸大臣只看见角落里一个眉目不清的影子退了出去。

“太早了。”谢茂叹息说。

是啊,太早了。屋内所有人都是同一个想法。

在陈旭声望被衣飞石刷到巅峰的时候,天昌帝居然把陈旭杀了。若是衣飞金再狠一点儿,趁机出兵压着陈朝屠上几座城,无力抵抗的陈朝百姓,就会越发怀念那个传说中能逼得衣飞金不敢越雷池一步的下凡武圣。

可惜,还是太早了一点。这事再酝酿个一年半载,效果会更美妙。

第65章 振衣飞石(65)

不出谢茂预料,陈旭被腰斩的消息传来,衣飞金就出兵了。

陈朝西京只剩十一个郡,其中伊郡、永郡、文郡、溶郡都与衣飞金驻地接壤,左将军展怒飞饿虎一般于文山南麓窥伺垂涎,镇西将军傅淳则在溶郡之东的三江交汇处死守不放。衣飞金才放出“可以动一动”的命令,早已虎视眈眈的展、傅两位将军即刻带兵直扑郡城。

伊、永、文三郡皆由何耿龙部卒驻守,溶郡则是陈旭部驻地。

陈旭突然被天昌帝腰斩,溶郡驻军正忧心惶惶,城中本也没有良将驻守。

傅淳行军途中只行山野荒地,遇见落单的小村小镇顺手灭口,杀到溶郡首辅三江城下,陈旭部竟然毫无所觉!

……就跟白捡了一个城似的。

白捡了一个城的傅淳心情极好,于是,进城之后,他收摄兵卒不曾大开杀戒。

去粮库转了一圈之后,傅淳的好心情就彻底消失了。

他本是听说陈旭治民有道,满以为在陈旭驻守的城里必然粮谷满仓,哪晓得粮库里除了尽够一万步卒两个月的陈粮之外,什么都没有。连喂马的豆子都没有。粮库看守哆哆嗦嗦地回道:“陈督帅挑选种粮运回了柏郡,说是勉强熬过今冬,还要预备来年春耕……”

怒从心起的傅淳霍地抽刀,将这瑟瑟发抖的粮库看守一刀两断。

“全城搜粮!”傅淳阴晦的脸皮微微抽搐,“从高门大户开始搜。”

傅淳在衣尚予帐下效命多年,也是积年的老兄弟。然而,论勇武他不如原伯英,论机谋不如丁禅,衣尚予帐下奇袭有米康成,冲阵有展怒飞,守城得属苏普,攻坚只推殷克家,说起功勋战绩,还有个旁人拍马难及的徐独眼顶在前排。

这两年来,原伯英因劝进被杀,衣尚予断腿回京时带走了丁禅,徐屈一直守在二公子身边当保姆,被压得喘不出气的傅淳才有出头之日。衣飞金吩咐在东八郡扫荡敌寇,米康成、展怒飞几个都往产粮大郡钻,傅淳带着部下抢了好几个金库,渐渐地才发现粮不够吃了。

他若向督军事行辕告急,衣飞金也不可能不管他,肯定会给他调拨粮草。

可他挂不住这个脸!人家当老叔的,都是给襄州拉钱拉粮草回去,他这个老叔反而混到跟小金子要吃的?不行,绝对不能要!

兵当久了匪气足,傅淳一直憋着气要捞票大的。

可惜,时机很不凑巧,朝廷已经派了官员前来接管东八郡,更陈故郡为新州。

——想在本朝境内随便抢杀,被捉住了,那是要被军法治罪砍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