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琇与窦蜀珍的儿子窦镌是同窗好友,又是同一年的进士,关系非常亲密。
“明儿我请窦铭德喝酒。”铭德是窦镌的表字。狄琇嘴上答应得痛快,心中不禁冷笑,你们找死搞事,空口白牙就想别人家冲锋陷阵,倒是想得美。
陈梦湘又逼裴月明:“垂光,裴世兄处,还请你多多费心。”
裴月明的父亲户部尚书裴濮是陈阁老门生,称呼陈阁老老师,与陈梦湘兄弟相称。裴濮这样身份地位,虽是门生,也足以自立门户,平时都在陈阁老身边,很少跟陈梦湘来往。
裴月明才是经常跟着陈梦湘的二代,所以陈梦湘只敢冲着裴月明施压。
“我回家即刻禀报家父。”裴月明连忙答应。
裴月明本就是来当耳目的,陈梦湘他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二愣子啊,明知道听事司是皇帝的钦命衙门,却敢带着人马去砸听事司试千户的门,把裴月明吓得命都去了半条。
——文双月是裴月明的表姐,当年涉及了裴露生杀宝珍公主一案。
裴家最怕的就是文双月再次出现在公众面前,让人重新想起多年前的旧案。
如今衣家之势如日中天,裴家背靠的陈阁老却因病渐离权力中心,陈梦湘一顿暴揍把文双月掀了出来,再让衣家想起了裴露生杀妻一案,裴家就得跟着吃挂落。
狄琇答应去说服吏部尚书窦蜀珍,裴月明则去敲定户部尚书裴濮。
已经有两个尚书下场,陈梦湘胸有成竹地说:“我家自然头一个上折弹劾。”
陈琦已经病了有两年了,一直在家中休养,风痹之症影响了他执笔的能力,很久之前他就不能手写奏折了,书房由两个幕僚和长子陈梦湘共同打理——他的私印不可能交给幕僚,一直由陈梦湘掌管。
陈梦湘可以很轻易地替父亲写好折子,再用上父亲的私印,直接递上御前。
※
狄琇从陈阁老府上出来之后,转头就去了单阁老府上。
他是林附殷的孙女婿,单阁老则是林附殷的堂妹婿,都是林家的女婿,官场攀附一番,难免走得比较近。
单学礼在书房接待了他,听狄琇把陈府商谈的内容说了一遍。
“陈琦精明圆滑一辈子,生出陈梦湘这样的犬子,委实可怜可叹。”单学礼嘲笑道。
“也是那吴氏委实过分了些。岂有妇人如此无理?”狄琇感同身受地说。
见单学礼含笑不语,他又忍不住试探地问:“陈梦湘固然是虎父犬子,别家女儿养得太厉害了,只怕日子也不好过。”
狄琇指的就是黎洵与其女黎簪云。
去年两位皇孙开蒙,皇帝命常年守着东皇阁的黎簪云进了上书房,成了谢朝第一位上书房女师傅。
当时朝廷就有不少反对之声,纷纷上折弹劾黎簪云与黎洵,闹得黎洵焦头烂额。
这事儿才平息了没多久,黎簪云又搀和进了吴氏休夫一案,有二愣子上折弹劾太后,也有不少退而求其次弹劾龙幼株与黎簪云的——相比起吴氏,在朝许多官员更想弄死龙幼株和黎簪云。
没有了龙幼株和黎簪云襄助,区区一个吴氏能翻得起浪?
京兆府衙门就能一顿刑杖打死这心存妄想、不守妇道的贱妇。
更何况,最让人眼热的,仍旧是龙幼株如今所有的权柄。她主持的听事司不止有监察百官的权力,还拉扯着谢朝上下几百个手工作坊,一年过手多少银两?稍微沾上就能吃饱一辈子,谁不想分一杯羹。
这不仅仅是纲常之争,同样也是赤裸裸的利益之争。
妇人权力大了,抢夺的就是丈夫的利益。龙幼株高踞朝堂之上,多少人觉得她没资格如此风光?
吴氏休夫是邪道,龙幼株主持听事司一样是邪道。与其去收拾一个吴氏,不如把龙幼株拉扯下来,还朝野天下一个公道太平——顺便,将听事司纳入正轨,不再掌于贱婢阉人之手。
这一股势力比单纯维护道学纲常的势力还要更强大一些,何况,弹劾龙幼株与赐死吴氏,对大多数朝臣而言,利益是一体的,都是为了维护纲常阴阳。
妇人就该老实待在后宅,听候丈夫处置,不管是去衙门休夫还是判决妇人休夫,都该被摁死。
这两股势力各怀心思却目的一致,一同发起进攻,力量非常惊人。若是借机扳倒了龙幼株,背后指点吴氏的黎簪云也必然要倒台,身为黎簪云父亲的黎洵难道能脱得了身?
一个教子不善的罪名,就足够让他永远告别内阁首辅的位置了。
狄琇就是想试探单学礼,为了这个首辅之位,咱们动不动手?
——单学礼比黎洵还早两天入阁。按照约定俗成的规矩,他年资在黎洵之前。
只因皇帝圣心独裁,属意黎洵接任陈琦首辅之位,单学礼就只能将心思放开些,主动退让。
那,如果有可能让黎洵当不了这个首辅呢?搞不搞他?
“有几桩旧事。你们这些小辈呀,多半是不知道。”
“当年宝珍公主下降裴家,怀胎数月被裴家逆子手刃家中,群臣皆以为裴濮必然下野。”
“他如今下野了吗?照旧是户部尚书。”
“当年廷推吴阁老入阁之前,有传言称,逆贼谢沣的乳母秋氏,本该是多年前被吴阁老亲审判斩的逆臣之女,朝野哗然之下,以为吴阁老必然入阁无望。”
“他照旧入阁了。去岁病逝,风光大葬,荫封子孙,于乡间立碑镌功。”
“桐古乡侯余贤从任御前侍卫首领、羽林卫将军时,扈从圣人巡幸皇庄,一日死了两位阁老,群臣皆以为余贤从必死无疑。”
“他死了吗?他如今安闲荣养,提笼架鸟,三个儿子有两个都成了一等御前侍卫,另外一个在羽林卫做校尉,深得圣人信重。”
“咱们这位圣人,用人单看好不好用,从不琢磨能不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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