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飞石赶回太极殿时,皇帝还赖在床上不肯起来,整个太极殿都静悄悄的。
廊殿中众人悄悄施礼,衣飞石在外殿脱了冻得冰冷的外袍,换上软底鞋。秦筝服侍他用热毛巾搓脸,再喝了一碗热汤,他才发现今日当差的是因伤休养了多日的秦筝。
他冲秦筝笑了笑,示意了胳膊一下。秦筝做了个“已无碍”的动作。
肯替皇帝挡箭的人,在衣飞石心中也格外不同。他摸了摸秦筝的头顶,就如嘉奖自家子侄。
秦筝一瞬间脸都红了,满眼受宠若惊,轻轻打起帘子,让衣飞石进殿。
皇帝已经醒过一次,只是不肯起床,歪在寝殿床帏里闭目养神。隔着内外殿的帷幕已经挽了起来,两个小宫婢正在服侍睡在外殿榻上的楚弦洗漱穿衣。小孩子脑袋一点一点的,显然还在打瞌睡。
“抱他去外边再睡一会儿。醒来也是白玩儿。”衣飞石轻声吩咐道。
楚弦一骨碌睁开眼,上前抱住他的腿:“公爷。”
内边谢茂就听见了动静,床帏一阵晃动,探出皇帝的半个身子来:“怎么这会儿进来?快过来。”
衣飞石快步上前,两个宫婢不敢违背襄国公的吩咐,用大衣裳将楚弦一裹,直接就抱了出去。
谢茂还未洗漱束发,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上,眼中还带了一点儿惺忪的睡意。身上穿着素白色的丝质寝衣,服帖在胸膛上,远远看一眼,衣飞石都能回味起他怀里的热度与温柔。
“陛下。”衣飞石上前施礼,在床前磕了头,也不等皇帝叫起,就凑近床边坐下了。
谢茂闷笑着尝了尝他唇齿间的味道,按住他的手:“这会儿来撩拨朕。”
衣飞石还想努力一次,谢茂已反扣住他的双手,笑道:“不许捣乱。”
再闹下去,又要被皇帝扒了上衣,指着还没完全消失的伤痕训斥一顿了。衣飞石无奈地倒头睡在皇帝身上,被谢茂掀起锦被裹进被窝里,凑近脸颊亲了好几下,才问道:“昨儿差人来说去了相王府,这是忙了一宿没阖眼?累了么?”
“不累。想陛下了。”衣飞石老老实实地说甜话,希望皇帝不要在意自己夜不归宿的事。
“辛苦爱卿了。”
谢茂说着又开始叭叭叭地亲,亲得衣飞石扭了扭,哼哼道:“臣的美须……”
“朕的美人。”谢茂低笑。
几十岁的人了,哪个是美人。衣飞石搂着谢茂的腰,色销魂与地想,陛下才是美人……
照例亲热了好半晌,弄得衣飞石不上不下极其不舒坦,独自睡了一夜的谢茂才舒坦了。他哼着小曲儿下床,要衣飞石亲自服侍他漱口更衣,衣飞石恨不得把龙床捶出一个窟窿。
谢茂回头道:“小衣?”
衣飞石立刻坐了起来,老老实实地上前服侍皇帝除去寝衣。
“陛下,十七日了。”
衣飞石服侍皇帝穿上中衣,将皇帝披散的长发从领口细致理出,提醒道。
同样憋得难受的谢茂顿时更爽了。一眼瞥见衣飞石郁闷的脸,他才端着架子,慢腾腾地说:“还不到一个月嘛。”
“……”衣飞石被噎得,低头替皇帝牵起衣袖,舒展在身侧。
谢茂难得有一回拿捏住了衣飞石,可劲儿欺负了这么多天,终于觉得够了。
“行了吧,看你这样可怜,夜里就赏你侍寝了。”谢茂一边故作大度地开恩,一边将衣飞石搂在怀里,温柔地亲吻了数次,柔声道,“朕亦想你。想得抵不住了。以后别这样折腾朕了,好不好?”
分明就是他故意惩罚衣飞石禁欲,说得倒像是衣飞石素着他一般。
偏偏衣飞石也不顶嘴,低头道:“臣以后不敢了。谢陛下宽恕。”
到最后也没能等到晚上,谢茂才穿了一半的衣裳都白穿了,宫人送了两回水,闹得内寝一片狼藉,直到午时过后,谢茂与衣飞石才各自洗漱穿戴,从内殿出来。
殿内乱得不像话,二人挪到了偏殿用膳。
谢茂要让楚弦来侍膳,衣飞石道:“臣有密奏。”
非要挑吃饭的时候说话,显然是吃了饭还要出宫去办差。谢茂点点头,秦筝就让服侍的宫婢都退了下去,独自守在桌边服侍布菜。
衣飞石将昨日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当他提及张岂桢时,谢茂“哦”了一声,略感惊奇。
谢范夫妇从高墙圈禁中出来之后,除了替谢团儿出头和长公主府闹过一场,其余时候都非常低调。
曾经谢范执掌卫戍军,又是京中出了名的丹青圣手,最善画美人,黎王府经常开宴招待风流文人,更是京中各大青楼楚馆的常客——请妓女到王府赴宴,这都不算什么稀罕事。如今谢范却十分老实,没差事,没宴会,更没有出去找美人入画,安静得和没有解禁一样。
“和黎王府有什么相干?”谢茂问道。
张岂桢说黎王出门偶遇被追杀的几个相王府公子,傻子都不信。这世上有这么巧的事?
“陛下,相王府一事,臣还没有拿到实证。不过,相王谢莹与世子谢浩‘父子相残’的闹剧,十有九成是济王子所为。”衣飞石没头没脑地说。
谢茂记性比衣飞石还好一点儿,他想了想,说:“谢济。谢莹最喜欢的那个小儿子?”
“谢济是相王府二王子。侧妃所出,乃是庶子。”衣飞石道。
谢茂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衣飞石心肝一颤,暗道糟糕!
他想强调的是嫡庶相争容易父子反目,压根儿就没想过,皇帝也是庶出!
衣家兄妹几个都是马氏嫡出,衣尚予养了两个外室也没什么存在感,衣飞石对嫡庶这事儿是从小到大都不怎么敏感。他并没有看不起庶出的意思,更不可能谈论到皇帝头上,纯是无心之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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