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样子就要狠心离开,哪晓得走到门边又蹿了回来,重新坐在沙发上。
这位到底还是改不掉慈父本色,坐在谢茂身边,絮絮叨叨地把刘奕生活中所有需要注意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吃饭要用勺子,必须得吃几个碗,拉粑粑要帮他把纸巾扯好,叠成三叠,不能用智能马桶,晚上睡觉要定时给他盖被子……说了半天,九爷眼巴巴地要求:“要不我让阿姨来照顾他?”
最终被谢茂含笑送了出去。
九爷离开之后,衣飞石才释放出自己的惊讶:“先生,他……他也是转世?”
谢茂摇摇头,说:“未必是。不过,肯定有些关系。”
这个名叫刘奕的孩子,和谢朝的少年衣长宁长得一模一样。
谢茂很肯定谢朝是个小世界,没有天衡的世界都是虚假的。两个世界不存在时间联系,刘奕和衣长宁绝不可能是同一个人。但,衣飞石的存在,又是个连接新古时代和谢朝的奇葩例外。
如今出现在新古时代的谢朝人已经不再是孤例,有与衣飞石长得如出一辙的石一飞,又有和衣长宁长得一般无二的刘奕,谢茂有理由相信,谢朝世界就是照着真实世界所仿造的小世界。
——创造谢朝小世界的人,很可能认识石一飞和刘奕。
这人认识的未必是新古时代的石一飞和刘奕,可能是石一飞与刘奕的前世,也可能是二人后世。
这些乱七八糟的猜测谢茂自己都拿不准,也就不打算告诉衣飞石了。反正也没什么意义。因真假的对应关系,衣长宁很可能是刘奕某一世的投影,不管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这都是衣飞石和刘奕的机缘。
“你不必把他当作是长宁的转世或是托生,这对他,对长宁都不公平。虽说他命中注定是你大徒弟,你带着几天试试,不喜欢不合眼缘就还给他爸爸。天命在我,不必拘束。”谢茂叮嘱道。
衣飞石从来就不喜欢小孩子,他觉得自己大概率也不会喜欢刘奕。
但是,这个孩子和长宁长得一模一样。那眉眼,身段,唯有犯病的神态异于常人。
“他这病应该是不难治吧?”衣飞石明知道谢茂是忽悠九爷,这会儿也有点紧张。
这种病在谢朝闻所未闻,大概是真有这样的孩子,不是被捆在家里,就是被父母放弃了——谢朝父母养儿众多,就是为了能降低风险。不健康的孩子永远是在灾年里第一个被放弃的。
谢茂拿出一张黄色符纸,贴在刘奕额头上,双手结印,以未来古音念祛病咒:“神藏百病倦,身安天下安。”
刘奕额上贴着的黄纸瞬间有疯狂的墨迹飞舞,仿佛群蛇纠缠,墨迹越来越多,颜色从深黑色逐渐转化为殷红色,赤红色,最终红得宛如鲜血。谢茂适时将黄纸扯下来,一纸之隔,刘奕双瞳恢复了神采。
谢茂将手一挥,挟在指尖的黄纸瞬间被点燃……
衣飞石眼疾手快拿起一个抱枕:“先生,消防……”好悬屋内的消防喷淋并未启用。
自从他们两次在屋内点火被淋成落汤鸡之后,容舜就默记在心。这回二人搬到容氏旗下的酒店居住,因二人都不吸烟,住的依然是不吸烟房区,不过,容舜专门让相关部门来调了喷淋头的敏感度——总不能让两位老人家在自家酒店被淋了吧?
谢茂手中的黄纸已经烧成了灰烬,他干咳一声,把衣飞石手里的抱枕给刘奕:“给你玩儿。”
刘奕伸手想要接住,双手却不听话,两条腿僵硬地往前,碰地摔倒在地上。他咧了咧嘴,突然笑了起来。此前几年的生活,他其实都有记忆,只是脑部发育异常,没办法正确理解。他的生活与父母、家庭、社会格格不入,就像是各方面都不匹配的零件,掉进了油锅里的淡水鱼。
谢茂只用一张符就解决了他的问题,他的记忆力非常好,比普通人更好十倍。
所以,他记得起过往的一切,所需要的是正确理解记忆中的一切。至于目前动作不协调的问题,通过短时间的练习就能全部恢复——值得庆幸的是,他的父母在确诊的几年内,从未放弃过对他的教育和陪伴,他的记忆里有各种融入这个世界的正确方法,而不是空荡荡的房间与来自四面八方的摒弃。
自闭症又被称之为孤独症。刘奕患上了孤独症,他的父母却从未让他孤独。
衣飞石将摔倒在地的刘奕抱了起来。
“叔叔,……不疼。”刘奕努力表达自己的情绪。
恢复了正常的刘奕双眸不再无意义地盯着未知之处,他看着衣飞石的眼神很亲昵——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就衣飞石这样年轻英俊的长相,不爱盯着看的孩子必然审美极差!
然而,衣飞石丝毫没往那方面去想。
怀抱着刘奕,就像是抱着那个还年轻不懂事的小侄儿,那个会在除服之后对自己哭的小长宁。
他明白谢茂所说的道理。把刘奕当作长宁,对长宁和刘奕都不公平。可是,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词,叫作爱屋及乌。对着与长宁长得一模一样的刘奕,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他脑子里还有很多记忆要消化学习,你把他放在床上,一个小时喂一点智慧茶。”谢茂道。
“是。”
谢茂和衣飞石目前住的是套房,除了主卧室之外,还有两间随员卧房。
衣飞石挑了一间屋子把刘奕放进去,也不必他讲述安抚什么,刘奕就沉浸在漫长的记忆中,努力整理自己格格不入的童年生活了。
所谓智慧茶,是用焙过的智慧瓜冲泡的茶水。智慧瓜只能在谢茂的随身空间里种植,谢茂拿出原料之后,衣飞石很熟练地使用阴火焙制,总共分了二十四个小包。
他打算严格按照谢茂的吩咐,一个小时喂刘奕喝一点新泡的智慧茶。
看着忙碌的衣飞石,谢茂在窗边稍站了片刻,拿出随身空间里的那张写着电话号码的小纸片。
盛夏以来难得的好天气,鸟雀在空中翱翔,城市内车流滚滚、穿行不息。到处都充满了生命滋长旺盛的气息。窗外艳阳高照,屋内冷气十足。谢茂望着云层之上,他知道云上有什么。
……什么都没有。
除了寒冷。
他手中的纸片被玩了数次,灵巧的指尖翻动下,轰地一声,火舌卷起。
纸片很快就被烧成了灰烬,顺着谢茂的指尖落在地毯上。
谢茂掏出手机,把那一行早就铭记于心的号码拨出,只响了一声,那边就接通了。
“你好,我是谢茂。请转徐以方女士。”
【……】电话那头传来长久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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