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村子里有智能手机的人都是极少数,和外界沟通并不便捷。这村子里作为掌握着经济大权的老男人都不知道的事,兰小何一个毫无与外界沟通渠道的小姑娘,怎么可能知道什么美剧?
但是,特事办的存在是个秘密,四级科员也确实不存在于普通行政体系中。
兰小何半夜三更说的话,就更像是狗屁不通的鬼话了。
这一天捐赠的物资都发放之后,黄军还代表天安物流给村里的老人会捐了两万块钱,他倒是想跟着容舜一起挤帐篷鞍前马后,被司机客气地送走了——张伟强已经把司机骂了个狗血淋头,在前线做的什么屁事,送东西就送东西吧,居然还要舜哥亲自去应酬。
司机磕磕巴巴地去找容舜道歉。
这件事他确实对接得不好,不过,容舜觉得黄军倒是不错,认识一番也不碍,也就没说什么。
“您还在村子里待么?”司机关切地问。
目前情势已经和容舜的计划完全不同了,深入兰小何生活的任务恐怕极难实现。可就这么转身离开,容舜觉得,回去可能真的会挨捶。——先生送给爷爷的手杖,应该还在客厅里竖着吧?
“我再待两天。你回去吧,有事我给你电话。”容舜说。
镇上来村里也不慢,骑摩托一小时。
司机离开之后,容舜去邻家借厕所。
别的条件艰苦一点都能凑合 ,在野外拉屎真突破小容总裁的底线了。
所幸与易老二家毗邻的小阿姨家条件还算工整,洗手间砌着干净的瓷砖,就是水压不太好,上完厕所得舀水冲。小阿姨家人口也很简单,男人们都在城里打工,儿媳妇刚生了孩子,就在老家和婆婆一起住,等孩子能走路了,儿媳妇就会带着孩子去城里,只留下小阿姨照顾家里几亩地和读初中的小儿子。
小阿姨和儿媳妇关系不好,不过,两个守活寡的大小女人都喜欢和容舜说话,对他特别欢迎。
如果不是儿媳妇的眼神陷在容舜身上差点拔不出来,小阿姨都想把小儿子的房间收拾一下, 让容舜住下来——反正小儿子周末才回来一趟,帐篷住着哪有家里舒服?
让容舜意想不到的是,在易老二家毫无进展的情报工作,在小阿姨家得到了突破。
乡下各家各户都沾亲带故,八卦能力能甩愚蠢的城里人千百倍。
小阿姨家和易老二家宅基地连在一起,有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彼此的眼睛, 易老二还经常来找儿媳妇借点东西,偶尔也会找儿媳妇诉说苦闷。没有网络树洞,可不得找邻居亲戚诉苦吗?
容舜从小阿姨处听了堆易老的八卦,说易老二跟前夫去城里打工照顾前夫生活起居,结果她勾搭上了某个工友,被前夫发现了,刚好前夫也跟同厂某个女工搞上了,夫妻两个就一拍两散。
悲剧的是,前夫跟女工友结婚了,还带走了儿子,易老二的情夫却不肯离婚——家里婆娘虽然脾气不好,好歹是个正常人,两口子还有子女。他是脑子进水了才会离婚娶个瞎子。
没了丈夫儿子的易老二只能抓住情夫这根稻草,情夫被她缠怕了,连夜收拾行李跑得无影无踪,连压在厂里的一个月工资都没领。还是厂里老板看她可怜,把情夫没结算的工资算给她,帮她买了一
张车票,送她回家。
易老二求着工厂老板要情夫的身份证资料,要去找情夫。
工厂老板说,你去找他有什么用呢?他不肯娶你,你还能逼着他跟你领证不成?到了他家里,两公婆一起打你, 还有他们的儿女助威,你亏不亏?
何祝,那年月去打工的工人,很多都用口口,甚至借用别人的身份证。工厂老板也不能肯定人事登记的身份证一定是真的。
小阿姨对此总结:“不守妇道的骚婆娘,瞎着眼睛浪啊浪,回来房子也塌了,报应!”
容舜不想听这种乡村艳情八卦。
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有时候你看着不起眼的人,她的故事可能比你想象中的精彩无数倍。
话题总是峰回路转,小阿姨在铺垫了一大堆诸如易老二风骚浪荡贱女人的特质之后,开始说她的心狠手辣“他们家老二也不知道是谁的种,肚子大了生下来,是个儿子。村西头的瘫子就想生儿子续个香火,跟她结了婚,才有了三娃。”
难怪二娃沉默寡言, 性格不如三娃活泼。没有亲爹的孩子, 日子当然难过些。容舜想。
“四娃生下来不满月就跟着她爸爸去城里讨口,两岁时才送回来。就是因为她说鬼话!
“村里神婆说她是被恶鬼附身,要夹舌子——”
所谓夹舌子,就是用剪刀将舌系带也即俗称的舍筋,剪掉一部分。 一些说话不利索的孩子也可能使用这种原始的小手术治疗。
“把个四娃夹得满口血,受了伤,晚上确实不说鬼话了。伤养好了,又开始了。”
“她那个瘫子丈夫吓得受不了,干脆就不回家了。”
“她怕瘫子又跟她离婚,想再生个儿子留住瘫子,哪晓得一连几个都是赔钱货,全部是闺女。瘫子不回家也不给她钱用,说四娃是恶鬼。她就到处找神婆给四娃驱鬼。你说说,找神婆不给钱,到我们家借几个鸡蛋包一包红糖,就叫神婆驱鬼,哪个有本事的神婆理睬她?”
说到这里,小阿姨就开始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后来她就去找神汉了。 找神汉不用钱!”
容舜默默不语。
找神汉不用钱,那用什么?还能用什么?
小阿姨一直数落易老二口口风骚下贱,说她活该被丈夫抛弃,言辞间对她的 贫穷倒霉幸灾乐祸,容舜看见的却只是一个残疾女人的悲情艰难。
同样是出轨,前夫另觅新欢是升级配置,易老二出轨就是不守妇道活该被抛弃。她错在哪里?错在她是个瞎子,错在她身在农村,那些赚钱的专业活儿轮不到女人来学,都是父传子,叔带侄。
“后来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了个神汉,说有办法给四娃驱鬼。”小阿姨说到这里,满脸讥诮还带了些看热闹的愤怒,这是种很矛盾的情绪,她面对别人的苦难有着报复性的幸灾乐祸,又有一些无法排遣的同病相怜。
容舜不知道易老二和小阿姨哪个更可怜,她们在物质层面上有差异,精神上一样贫瘠悲惨。
小阿姨压低声音,告诉容舜:“那神汉要亲自给四娃驱鬼。易老二个傻逼婆娘,四娃那年才六岁,抱回来满口口的血,全村的人都知道她被神汉口口了。”
这种愚昧邪恶的犯罪击穿了容舜的底线,他为之动容“您记得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两年前啊。”小阿姨被他的反应吓着了,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严肃?
容舜已经起身走了出去。
第二天上午,县公安局的警察和京市来的心理咨询团队同时抵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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