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0节(2 / 2)

生随死殉 藕香食肆 2342 字 6天前

强行拘魂就是很暖昧的一种举动。只要修士不拘生魂,他只许借口说这个鬼为祸人间、调皮捣蛋,我才把他强行拘役,外人很难辨别真假——因为, 被拘役的鬼无法违抗自己的主人,也不可能提供对主人不利的证词。除非这个主人修为太低,控制不住鬼魂。

“远秀是你的儿子!”龙咎整个人都炸了,“你役使他,不许他轮回,你居然……炼化他!”

“飞儿。”宿贞对鬼道不太擅长,“刚才那道被你驱散的鬼影,应该是被裴佐炼成了口底魂,这是他们裴家的看家本领……这魂还能救么?”

“河东裴家?”谢茂问。

河东省裴家相当出名,因为裴家有一位天下闻名的鬼修,裴吉星。

这位裴老爷子自唐末转鬼修,精修数百年,此后就一直热衷于娶妻生子,鬼子鬼孙遍天下。要说厉害么,那是真的挺厉害,鬼修能生子会消耗巨大的修为,生出子子孙孙太了不起了。可论打架,这家也只是二流——若是裴老爷子把娶妻生子的精力都用在修行上,那还真是大boss级别。

裴吉星是裴佐的父亲,裴佐是一位鬼修二代。他出生的时代很早,在世上已经活了几百年了,因是半人半鬼的血脉,他修行速度很快,生育上也不如裴吉星那么艰难,毕竟,他算是半个活人。

宿贞与龙咎都认识的好友裴远秀,是裴佐众多儿子之一,也是裴佐最倚重优秀的儿子。

裴吉星娶妻生子是为了享受为人的乐趣,裴佐和他爸爸不一样,他养育儿子是为了壮大自身。

在裴佐数百年来生育出的庞大家谱中,所有子孙都是他权力的延伸、役使的工具,活着听从他的吩咐,死后成为他的役鬼。讲究着父父子子三纲五常的时代,裴佐的做法很难被指责。

直到裴远秀遇见了不认规矩的青盟首座常宿贞,和宿贞那群同样不守规矩的马仔们。

他想和宿贞一样,自由自在地为自己活着。

他试着把父亲交托的差事放一放,试着多享受属于自己的时光,试着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这是个儿子反抗父亲失败、郁郁自戕的悲情故事。

裴佐认为宿贞等青盟中二青年带坏了自己的儿子,污染了儿子的思想,害儿子自杀身亡,宿贞等人则认为是裴佐变态的控制欲害死了好友。裴远秀死讯传出之后,双方都很悲痛,彼此再不相见。

“你竟然役使远秀。”龙咎依然不能相信,深受打击。

衣飞石和谢茂对视了一眼。他知道这其中有些不对。

谢茂看着那个佝偻的老人,说:“你要金蚕脱壳,是想养……那条残魂?”

裴佐咬牙不语。

到底谁中二呢?谢茂微一点头,衣飞石便抽出阴阳笛灯,阴火燃起,一道被养得白白胖胖却恍恍惚惚的残魂飘了出来,赫然是个年轻俊朗的模样。

龙咎连忙道:“远秀! ”

宿贞已双手结印,刷刷刷刷,结起四方银罗锦屏,把那道残魂困在其中。

这显然是保护的作用。

做完这一切之后,宿贞才舒眉望向那道残魂: “裴远秀,你个狗日的。”

几个孩子都惊呆了,哇哦,宿女士骂人,爆粗口。

连衣飞石都觉得,回到了修界的宿贞气质真的完全不一样。

她在这里更畅快,更肆无忌惮,丝毫不要体面——她骂人骂得毫不讲究,和容家大少夫人那样尊贵体面的身份不同,在修界江湖的她,简直是个女土匪。

衣飞石解释道:“这条魂残缺不全, 应该在死时就毁了大半,您看,”他指向那道残魂。

“有一层不太一样的薄雾浓露状的东西,都是后天用泰山阴土提炼出阴气一点点填补而成,原本这条魂留在世上的残余十不足一。替他养魂的人,花了很多精力和心血。”

宿贞和龙咎都沉默了。

裴远秀的残魂在裴佐手里,能替裴远秀养魂的人,还能是谁?

“金蚕脱壳能养这条残魂。”谢茂说。

龙咎连忙说:“我还……”两条金蚕蛊。

谢茂拍拍容舜的肩膀,对佝偻着身躯老态龙钟的裴佐说:“你也看见了,我这个徒弟什么都好,就是修行入不了门,我辛辛苦苦给他炼几件宝贝,都是给他防身用的。”

这话说得围观众人都默默垂泪。多好的师父啊,徒弟修行入不了门,这还算什么徒弟?师父居然还夸他什么都好。搁我们家,早就被扫地出门(活活打死)了。这师父还惦记着给宝贝。别人家的师父!

容舜也被拍得挺尴尬,莫名其妙想起了那根竖在客厅里的手杖。

——再学不会山川咒术,我肯定也会被揍的!

“大金蚕蛊解体数百年难得一见,得这么一张虫子皮不容易。你拿着活着的金蚕蛊养不了魂,强行剥下来的金蚕蛊皮带着死怨,也炼不出这样浑然天成的金蚕脱壳。这东西必然是极其珍贵。你想养儿子的魂,我也想护着自家徒弟,都是心尖肉,谁比谁高贵?”谢茂说。

衣飞石默默地听着谢茂装大尾巴狼。

谁比谁高贵?在谢茂的心目里,当然是他徒弟比别人都高贵。若是给童画挡灾的物件真的非金蚕脱壳不可,谢茂早就带着容舜跑了,哪里还会在这里废话。他肯说废话,就是这东西没那么重要。

都是积年的老狐狸,谢茂才架了个势,裴佐就明白了。

金蚕脱壳的归属有得商量,端看出什么价。

话题又回到了最初。

所不同的是,最开始裴佐势在必得让谢茂开价,他只想出点珍材异宝。

如今谢茂开价,要的是他的命。

裴佐又能如何呢?他一身修为都在鬼道之上,全被衣飞石剥了个干净。

哪怕他不肯答应谢茂的暗示条件,他又有何前途可言?行将就木的老人,苟延残喘年半载,一命鸣呼。那时候,谁又来替他的远秀养魂?那群只会怂恿远秀、却从不考虑远秀处境的狗肉朋友么?

他颤巍巍地朝着谢茂下拜,低头道:“河东裴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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