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先生一起度过的甜蜜日子,都是偷来的,哪里敢在家主人面前显露贼赃?
他小心翼翼地将往日早餐食谱稍作调整,多准备了几道小点,因家里炉灶锅具齐全,有条不紊布置好十多样面点汤羹果汁酱肉……琳琅满目,一齐出锅装盘。
才把菜盘送到餐厅里摆好,谢茂就掐着点下来了。说是半个小时,一分钟误差都没有。
衣飞石都顾不上收拾厨房,连忙解了围裙,使用清洁咒打理好自己,上前服侍用膳。谢茂坐下,将明显比往日丰盛的菜色看了一眼,说:“岂不知耕耘辛苦?不必如此抛费。”
衣飞石一句话辩解的话都不敢有,低头道:“臣知错。此后再不敢了。”
谢茂抬手举箸。
这是很自然的一个动作,人坐在桌边,想要吃饭,当然要拿筷子。
这动作原本也不应该被误判,衣飞石却下意识地颤了颤。
“你若是害怕我,去外边吧。”谢茂说,“待会儿进来收拾。”
衣飞石慌忙跪下想要找补,不等他开口,谢茂将面前的羊肉锅贴夹入醋碟中:“出去。”
这就是不许废话的意思了。
衣飞石只得将额头碰地,再三谢罪之后,悄然退了出去。
好在吃早饭的谢茂没有刻意找茬,吃过饭之后,见衣飞石老老实实跪在隔廊之中,那地方是衣飞石昨天受杖之处。谢茂记得他下楼时,这里还空荡荡的。此时不仅有衣飞石跪着,还摆着一张与昨天不同的床头凳——衣飞石已经把刑凳准备好了。
衣飞石并不知道那道墙。
他也不知道墙内与墙外存在着两个谢茂,一个君上,一个先生。
他更加不知道两个谢茂在打架,墙外的这个谢茂正在对墙内的谢茂步步紧逼。
他与谢茂的默契太可怕了。他什么都不知道,却知道谢茂在故意折磨他。哪怕只是一言不合,他独自跪在隔廊中,就已经把刑凳准备好了。明明谢茂今天还什么都没有做,他就有了某种不祥的预感。
这让谢茂非常意外。
衣飞石的这一种敏锐,太出格了。
“十二点用午膳。”谢茂吩咐。
同样的责罚,他不会用第二次。他也不想再有鲜血飞上自己的脸颊。
衣飞石没有睡眠,没有饮食,若是时时刻刻将衣飞石拴在身边,不得喘息,三五天就会崩溃——墙内那个会崩溃。谢茂知道里面那个没那么轻易出来,弦上得太紧了,会断。
这个上午就是他给衣飞石的喘息之机。第二天如何行事……下午再说吧。
谢茂路过衣飞石时,在他头顶轻轻摩挲了一下。
衣飞石只觉得浑身上下的气血就冲上了头顶,回过神来,谢茂已经上楼去了。他看着自己裸露的胳膊上爬满的鸡皮疙瘩,肩膀缓缓耷下——
君上为尊为长,教养他长大,很多时候待他就如兄弟子侄,算得上是……慈爱?
被君上抚摸脑袋,是亲昵也是嘉奖,很多时候也代表着安抚。曾经他被君上如此亲昵地爱重着,如今……他还配得上君上的偏疼么?
你还骗了君上行床笫事!衣飞石轻轻捂住脸,这一种羞耻与难堪,太让人难受。
※
谢茂满以为衣飞石会饮食睡眠,好好休息,哪晓得衣飞石根本没法儿休息。
他第一时间联络了宿贞,询问徐以方的情况。徐以方回了京市住进疗养院就正常了,只是不能听任何人提谢茂两个字,一提就犯病。犯病也不严重,迷糊一会儿,没人给她说谢茂了,她又好了。
“您暂时让她在疗养院住一段时间,或者另外找地方安置。”衣飞石低声打电话。
【我知道安排。你那边情况怎么样?】宿贞问。
“……不好。”衣飞石在这种情况下不可能撒谎。
他若说得轻松了,宿贞错把君上当先生对付,下场不会比昆仑更好。
昆仑是神器器灵,归器之后将养一段时间还能化形,得罪了君上的宿贞就只能去投胎了。若是君上大怒,说不得投胎的机会都没了,直接魂飞魄散。
宿贞沉默片刻,声音也很低:【你在枕边。我有帮手。】
这八个字,太过危险!
宿贞可不是儿子被欺负了只会在家嘤嘤哭泣的家庭妇女,她有能托付性命的至交好友,她自己也有不可低估的战力。衣飞石是谢茂的枕边人,若衣飞石愿意偷袭,她再带人里应外合,不管谢茂多大的本事,只怕也要喝一壶。
“绝不可能。”衣飞石一口拒绝,“妈妈,事情我会处理,您照顾好自己。无论听到什么消息、传言,若没有我的消息,您都不能轻举妄动、轻言妄语。”
不止不能有行动,连评论一句,埋怨一句,哪怕是私下嘀咕都不行。
宿贞很想骂他一句贱格,到底心疼儿子,生生忍住。宿贞知道,若到此时,当妈妈的都要怪罪他,不肯理解他,他更加不能知道何为自爱了。
忍了许久之后,电话那头宿贞才尽量温柔地说:【有事给妈妈打电话,妈妈一直都在。】
衣飞石轻轻嗯了一声,又说:“铠铠会回家收拾我的东西。若您能暂时换个地方住最好。”
宿贞答应下来。
召唤铠铠不需要打电话,心念一转,铠铠就溜了过来。
他一头扎进衣飞石怀里,紧紧抱住衣飞石,眼泪大颗小颗往下掉:“主子呜呜。”
衣飞石安抚他片刻,压低声音笑道:“脖子好好的,没有断呢。好了,不哭了。杭市和金陵那边的屋子收拾好了吗?我已经给宿妈妈打过招呼了,你待会去把京市的屋子也清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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