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谢茂有七成觉得,君上就是不待见宿贞,也没把宿贞当作衣飞石的亲妈。
但现在君上陷入沉眠,他动机如何,还不是谢茂说了算?他说君上是为了宿贞好,君上就是为了宿贞好!衣飞石难道还会跟他顶嘴,不是的,你瞎说?
衣飞石也知道宿贞的缺憾之处。
凡人修行是个特别自我的事,修士找不到“我”,就无法寻得“真”,那又何谈修真?
宿贞天资极高,可她这辈子都在被凡俗牵扯,先是容锦华,后是石一飞,沉沦其中,不得解脱。她把丈夫儿子看得比自己还重要,再是惊才绝艳也只能去当番外前传的主角,无法书写自己的传奇。
“她慢慢就会明白了。我不需要她担心,她就可以好好地过属于自己的人生。”衣飞石说。
谢茂曾说把徐莲、琉璃都带回来,陪在他身边,让他开心,就像是去买几条宠物猫狗似的。衣飞石从来就不希望这样。他是铠甲成人,不曾拥有过大家庭,偶尔也会羡慕。可没有谁的人生应该与他捆绑在一起——除了谢茂。
坐下之后,衣飞石顺手将茶杯放在小几上。
熟悉地背垫撑住他的身体,每一寸肌骨都很合适。
徐妈妈知道他喜欢坐这里看电视,这沙发是徐妈妈找人来专门订制的,据说按照人体工程学精准计算,是完全独属于衣飞石的沙发。至于被铠铠收走的沙发,鉴于谢茂喜欢歪床上,也不会长时间窝沙发上,徐妈妈并未费心。
感觉有些不一样。
衣飞石的手自然垂落在沙发上,触感让他发现,八年过去,这张沙发已经变得很陈旧。
君上的起居生活都由殿前司打理,他的居所当然也有专人负责维持修葺,整间屋子都很新,家具摆设都像是进入了凝滞的时间,看上去和八年前一模一样。
惟有这张沙发……衣飞石坐下来之后,才感觉到与其他地方不太一样。
这是一张经常被使用的沙发。
衣飞石无法想象,在这八年里,君上多少次坐在这张沙发上,静静地等着天亮。
他为什么经常坐在这张沙发上?
答案很简单。
这张沙发是铠铠收拾之后,唯一还残留着衣飞石痕迹的地方。
君上拥有皮囊里的所有记忆,他记得衣飞石用什么样的姿势神态坐在沙发上,也知道衣飞石会在这张沙发上做什么。他不用起居室,不用卧室,不用浴室,单单使用这张沙发。
他坐在这张沙发上的时候,是不是在想我?那时候的我又在做什么呢?
这让衣飞石有了一丝黯然。
“不过,真实世界里她没有怀孕,好像也没有封圣。”谢茂毫无所觉,将刚刚做好的果泥端过来,分一杯给衣飞石,就放在他的小几边上。
衣飞石突然起身,坐在谢茂腿上。
“不是你催我起身,要去陪宿妈妈吃晚饭吗?”谢茂很热情地抱住他,“我就说时间还早。”
衣飞石低头轻轻用额头贴住他的心口。
谢茂突然就有一种酸涩的情绪从心间溢出,任凭衣飞石贴着他的心口,贴着距离君上最近的位置,口中还忍不住抱怨:“你这弄得……棺材板都按不住了……万一醒了怎么办……”
有眼泪从谢茂眼角无知无觉地滑落。这不是他的泪水,他的感受却前所未有的清晰。
这一个瞬间,谢茂觉得,他似乎和君上合体了一秒。
仅仅是一秒。
无法言说的奥妙,诸天诸世界的秘密,从前过往未来延续的苍辽悠远,让谢茂真正接触到了一丝圣性——身同世界、位尊大圣人的圣性。
他所感觉到的一切有多么辽阔伟大,此时贴在他怀里的衣飞石就有多么渺小。
谢茂按住衣飞石的脑袋,让他与自己心口贴得更近一些,更紧一些。当他感觉到心口的酸涩变成一片火热之后,他不再满足于君上给他那一秒带来的高高在上,他将衣飞石按在了床上。
……
衣飞石伏在床上沉沉睡去。
谢茂坐起来揉了揉脸,分明满心雀跃,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欢喜,嘴里还要嘟囔一句:“感觉被自己绿了似的……这特么到底是我绿了你还是你绿了我?”
当然,这千古迷思的最后答案,永远是“我x了我”。谢茂并不真的困扰于此。
从前他只知道自己与君上是同一个人,今天才真正感觉到一丝属于君上的内心,哪怕仅有极其短暂的一秒钟,也让他和衣飞石的感情深入了一个全新的境界。
他越过了那道属于记忆的屏障,终于参与了君上与衣飞石的过往,衣飞石也彻底安定了下来。
“好的,今天继续给你擦屁股。”谢茂对心中沉睡的君上放话。
他又忍不住回头,凑过去找衣飞石亲了一下。衣飞石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困就睡会儿,反正晚饭也赶不上了。”谢茂很温柔地伸出手指,在衣飞石的脸上轻轻摩挲。
这一种爱不释手的感觉早已久违,就像是在谢朝初见衣飞石,第一次伸手亲近,第一次能将衣飞石拥入怀中。那可不么?那一个可是眼巴巴地守了几万年,都没碰一下。
衣飞石瞬间就清醒了过来:“晚饭。”
“来不及了。”谢茂挥手在虚空中给他刷了个时钟,八点四十七。
衣飞石有些头疼,慢慢爬了起来,突然看着谢茂。
“这么看着我……你要使坏?”谢茂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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