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向(1 / 2)

贵妃裙下臣 山间人 2231 字 17天前

夜里, 裴济仍如先前一般,巡查完毕后,趁各处宫门关闭, 翻入承欢殿里。

丽质白日得了他的允诺, 窗也未关, 只坐在等下耐心等着, 此刻见人来了, 面上一下便浮起笑意。

香炉烟气袅袅, 令屋中弥漫着熟悉的浅淡香气。

裴济二话不说, 阖上窗便大步走近, 直接将她压倒在桌案上纠缠起来。

已是初夏, 丽质又已熟悉过了,丽质身上的丝罗裙薄薄一层, 连外头的罩衫也没有, 轻而易举便被他剥了个干净。

被坚实有力的身躯压制着,丽质只觉他身上灼热逼人的气息好似要将自己烧透, 一张才洗净的白嫩的面颊不觉荡起绯色,抚着他胸膛的指尖也愈发轻柔。

她隐隐察觉到他眼底的郁色, 却已被他摆弄得无暇思考, 只能抛开一切杂念, 尽力与他贴近。

到底年轻力盛,他仿佛一身用不完的力气。白日已打过一场马球, 又与她纠缠过一番,夜里再过来, 不见半点疲色, 仍是精力旺盛, 昂扬不休。

二人从桌案转到榻上, 又拿了外间的巾帕擦过身,最后一同卧在床上时,又一番温存,裴济才稍露出餍足之色。

他一手揽着她,另一手抽出空去,拉过夏日薄被,盖在二人胸腹处,没多说话。

丽质歇了一会儿,待觉力气恢复了些,才撑着他的肩微微抬起身,问:“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裴济双眼凝视床顶,握住她搁在自己胸前的手将她拉到胸口处趴着,轻叹一声,道:“今日你我离开清思殿后,的确出了些事。”

他遂将李景烨与太后、杜衡的事说了一遍。

“陛下与太后,与杜相间的嫌隙由来已久,我虽早想过会有这样一日,可不想竟来得这么快。非但如此,我还听说,陛下竟不知何时迷信起那个从民间寻来的道人袁仙宗,甚至连御医开的药也不服,只用那人炼的丹药!”

如此行事,只怕不但令群臣失望,更会给有心之人以可趁之机。

“我本想劝一劝,哪知——”

他话到一半止住,丽质却已明白了,无非是被李景烨顶了回来。

丽质沉默半晌,慢慢翻过身去,与他并肩仰躺,一同望着床顶。

“如此处置,倒不如一刀砍了来得干净利落。”

裴济本因杜衡之事而感到心中复杂难言,听她如此说,却是一愣。然而细思片刻,便回过味来,叹一声,喃喃道:“是啊,利落些也好啊。”

当今这位圣上的性子,他再了解不过。那是从小便由先帝与一众东宫属臣严格教导出来的人,二十年来循规蹈矩,恪尽本分,稍有差错,便会被属臣们上本规劝。

做了皇帝后生出逆反、厌恶的心思本在情理之中。这也是为何,他父亲身为宰相之一,在政事上从来与杜衡一条心,却同时又默许他这个儿子不跟从朝臣们的队伍,反而成为陛下的心腹与左膀右臂——皇帝年轻气盛,又被压制得久了,总是需要有人站在自己的一边,而这些人,不该是萧家父子那样只擅阿谀奉承的小人。

逆反的心思就如一颗细小的种子,深埋于土壤间,悄悄生根发芽。

若长出一颗脆弱的幼苗,只消费些力气连根铲除便好;或者干脆长势迅猛,一下成为合抱之粗的参天巨树,令旁人无法撼动。

怕只怕根已深埋,树却弱小,不论面上如何摧毁,都拔不去内里的根本。

便如当今圣上,对顽固不移的旧臣们芥蒂颇深,一心铲除,然而二十多年的压抑下,循规蹈矩、瞻前顾后早已深深刻在骨子里,成了本能。

若对杜衡干脆狠心些,虽看来残忍,也让人心寒,可于一些按怀鬼胎或容易倒戈之人却是一记强有力的震慑,要掌控住朝局反而容易些。如今这样,虽打击了杜衡,却令人寒心有余,震慑不足,不上不下,最是要命。

丽质侧目,望着他忧心又若有所思的模样,忽而觉得自己从前有些小看这个少年郎了。

他在朝中无甚自己的势力,又因年纪尚轻,于大事上一向鲜少出言,虽已有战功傍身,又有光明前途,可到底还显稚嫩,与他父亲那样实权在握、威望颇高的股肱之臣相去甚远。

然而先前见他还能从蒲州的事情里嗅出异常,今日又在帝王权术与朝局把控上想得透彻,登时有些刮目相看。

她能看清此中关节,是因身在局外,又早已知晓后事,而他却身在局中,对未来一无所知,如此,足见其敏锐洞察,非同一般。

梦境里的他,面对叛军来袭,一心保护李景烨的立场从未动摇过。可这样一个胸有丘壑的年轻郎君,心里当真不曾有过一丝野心吗?

“盛世出贤臣,乱世出雄主。三郎,若让你选,你愿生在太平盛世,还是烽火年代?”

裴济面色一凝,随即侧过脸来,端详着身旁那双不含一丝杂质,正笑意盈盈望着自己的美丽眼眸,心底下意识生出一丝戒备。

“我已生正大魏,生在此时,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一句话说得极慢,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裴氏一族起于河东,绵延数百年不绝,历经几代,他这一脉多出名臣,却从未有过以为君主。而他的高祖、曾祖、祖父,乃至父亲,也都是大魏名震一时的武将,一向以护卫君主,替朝廷开疆拓土、保家卫国为己任,他的母亲,更是李氏皇族的公主,与当今天子有割不断的血缘亲情在。

他自出生起,便在长辈们的影响下立志要继承家族之风,做大魏的武器,做陛下的贤臣。

这本理所当然,可不知何时起,他的心里便一直隐隐有异样的向往,不断地试探着他的底线。

年轻力盛的热血男儿,哪个没想过纵横山河,闯出一番霸业?尤其眼下他想要的人,正被最强大的权势裹挟着,令他无法走近。

可是,这些都只是他深埋心底的隐秘,半点见不得光。他的理智尚在,明白裴氏一族的处境,明白自己的位置。

不能动。

丽质静静望着他的反应,心底逐渐了然。

他当是有心的,眼下虽还没有那样的能力,往后却会有。即便如此,仍毫不动摇立场,可见意志之坚。这样的人,于他而言,最终如何选择,不过一念之差——不论他选了那条路,都会一往无前地走下去,决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