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逃(1 / 2)

贵妃裙下臣 山间人 2290 字 17天前

想到近来春月从宫人口中听说的只言片语, 丽质慢慢反应过来,这个时候调六万人回援对裴琰到底意味着什么。

她忽然明白在梦境里见到的裴济为何能那样毫不动摇——有其父,必有其子。

只是, 这样的消息, 在这样的时候, 对身为独子的裴济来说, 该是多大的打击?

她心中动容, 忍不住侧过身去抱住他,一下一下轻拍着他的后背。

裴济静静任她抱着, 忽而在她耳边轻笑一声。

“白日我还收到了他的信。”

后面的话堵在胸口,再没说得出来。

他拥紧丽质,将脑袋埋在她的发间, 闭着眼深深呼吸。淡淡的馨香萦绕鼻间, 好半晌,终于让他翻涌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

他身上还担负着重任。

要替父亲将母亲,将祖母, 将裴家族人护好, 还要替自己保护丽质。

再睁开眼,乌黑的眸中已恢复大半光彩。

他松开双臂,退后些抚摸丽质的长发与脸颊:“今夜我须得回营中去, 你好好睡, 早上定要早些起来。”

丽质也惦记着明日, 方才本已打算睡了,闻言并不挽留, 只去倒了杯热茶让他喝下。

裴济看着她到床上仰卧下, 又给她掖好被角, 才熄灯从窗边悄悄离去。

回到九仙门, 石泉便快步迎上来:“将军,各宫的车马都已安排妥了,只是,长安殿里的——内侍省来人说不必准备了……”

长安殿是太后的居所,他知道裴济对太后一向关心,遂特意等在此将事情告诉他。

果然,裴济一听,脚步便停下了,蹙眉道:“他们如何说的?”

“说是陛下吩咐的,太后年迈,病得严重,又执意不肯离开,不能强求……”

裴济面色有一瞬的愤怒。

陛下这样说,分明就是不愿与太后一同离开。

他能明白陛下对太后一直以来的偏心有不满和怨怼,可到底是亲生母子,大难当头,怎能就此撒手不管?

便是对一个普通的病入膏肓的老者,身为君主,也不该冷漠对待。

到时宫中人去楼空,太后孤零零留下,有几人还会悉心照料呢?

他在夜色里站了片刻,吩咐道:“你去告诉留守在大明宫的人,到时若有危险,便将太后护送出宫,在城郊的乡间寻个隐蔽安稳些的民居令其暂住。”

离宫后,他会留下一百人守在大明宫。太后眼下身子不好,经不起太多折腾,更经不起刺激,他若强行将其带上,反而不好,只能出此下策,盼能令她过得舒坦些。

……

第二日,天还是漆黑一片,空气中蒙着一层寒冷的水雾,将往日宫阙鳞鳞,气势磅礴的大明宫压得喘不过气来。

丽质夜里睡得极浅,一听屋外有动静,便自己起身穿戴,到春月推门进来时,已只剩头发未梳理了。

盥洗后,两人匆匆用完早膳,便吩咐几个宫人将箱笼搬上早已停在殿外的马车上。

马车依旧是丽质从前出宫时所乘的那一辆,宽敞舒适,装饰华丽,若不是人人面上都有种萧瑟难掩的惶恐之态,她几乎要错以为今日也不过是出宫去骊山小住罢了。

登车前,她踏在杌子上,回头又看一眼浸润在半明半暗的晨光中的承欢殿。

这个禁锢了她一年多的地方,这一次离开以后,便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心中默念着,踏入车中。

后宫宫墙边,已来了不少马车,正依次通过,往光顺门方向去。一路上除了辘辘的车声,鲜少听到人声,也不知是因觉天还未亮,还是觉心中凄惶,众人说话时都刻意压低了声。

出了光顺门,再依次经过昭庆门、建福门,最后往东行,便是丹凤门。

丹凤门外,仍留在长安的部分皇室近亲、朝中重臣及其家眷已都等在此处。这一张张面孔与从前出席宫中宴会的十分相似,又不尽然相同——有的朝臣已先逃走了,有的不愿屈辱地离开,有的闲散宗室仗着姓李,又与睿王并无嫌隙,仍决议留在长安抑或搬至城郊庄园中暂避。

众人皆在丹凤门外静候。

不一会儿,到天已渐渐亮时,丹凤门终于敞开。

李景烨乘着马车,在一身铠甲,全副武装的裴济骑着马陪同下行过御桥,逐渐靠近。

众人精神恹恹的,机械地行礼。

李景烨面色消沉,疲倦不已,从掀开的车帘里略一挥手,便示意启程。

近千人的队伍在两万羽林卫军与一万多金吾卫的护送下,走上丹凤门街。

这本是长安城中最宽最直的街道,足足有百米阔,往日一向行人络绎,热闹非凡,今日却杳无人迹,寂静一片。

丽质掀起车帘,望着眼前与她半年前出宫时看到的截然相反的惨淡情形,只觉心中被深深震动。

这就是战争之下的痛苦惨状——几个人之间的争权夺利,最后的沉痛都落在最普通的人身上。

长安还未被战火波及,就已惨淡至此,那李景辉与安义康的军队所过之处,和北方边境上被突厥人肆虐过的地方,又会如何呢?

她有些不敢想。

正要将车帘放下,她的目光却忽然瞥见街道两边的坊墙内,仍聚集着不少还未离开,或是无处可去的普通百姓,正将愤恨的眼神望向街上逶迤的队伍。

其中一个一身粗布麻衣,脸型容长的中年汉子的目光恰与她对上。

那汉子先是一恍神,随即便忽然伸手指着她怒喝:“那女人生得这样美,定就是钟贵妃!就是因为她,天下才会这么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