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袍(1 / 2)

贵妃裙下臣 山间人 2372 字 17天前

“子晦……”李景烨浑身颤抖, 一只手死死抓着门框,才勉强没跌倒,“你们,怎么能……”

他本想留住这最后一点体面的, 哪怕自欺欺人也好, 只要让这两人分开了再不相见, 他就能当作什么也不知道。

一个是他的贵妃, 一个是他最信任的表弟, 这两个人,怎么可能有干系?他分明还记得当初在望仙观时, 丽质怯生生望着裴济,满是害怕的模样。

是这两个人啊……

错愕之后,便是难挡的愤怒。

“丽娘, 你是朕的贵妃, 是贵妃!你怎能如此不知廉耻!”

丽质听到“不知廉耻”这四个字,身子下意识抖了抖。可已到了这一步,再没必要伏低做小。

有裴济在,她很快便不怕了,不但不怕,她还要将这一年多来一直憋在心里的话统统说出来!

“你说我不知廉耻,”她转过身去, 第一次挺直腰背,以满是恨意的目光怒视着面色苍白, 双目赤红的李景烨,“是, 我不知廉耻, 但凡我还有别的法子, 又怎会走到这一步?”

“贵妃?贵妃如何?还不是你手里的玩物?喜爱时耐着性子养着,没用了,不过一道白绫了事。”她侧目望向方才落在地上的那道白绫,禁不住满是嘲讽地冷笑起来,“要是有选择,我绝不会做这无用的贵妃!我今日便明明白白地说出来,这一年多来,我从没有一日,将自己当作是你的女人,我只是个被你强抢入宫中的,无辜的女人!”

“你!”李景烨伸手指着她,胸口似有巨石压着一口气,疼得发慌,“大胆!你不过是个民间女子,婚嫁之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挑选!”

“是,小小民间女子。”她昂着头,目光不卑不亢,“民间嫁娶,多从父母之命,经媒妁之言,你我之间,难道有过这些吗?”

李景烨被她问得语塞,愤怒却不知如何发泄,几乎想要避开她的视线。

丽质却没给他机会,继续道:“况且,民间嫁娶,若男女双方有一个不愿意,即便是父母长辈,大多也不会强迫。怎么到了宫中,到了皇家,就不一样了?仅仅是因为皇帝是这天下的主宰吗?”

她原本还想再说——看如今的天下,当真还被皇帝掌控着吗?

因顾及身边还有不少人在,担心令他们太过惊异,才忍住了。

李景烨气得用力拍打郁结的胸口,苍白的脸也涨得通红,连抠着门框的那只手都已要支撑不住整个人的重量了。

“子晦,你呢?朕这么信任你,你是什么时候……怎么能背叛朕!”

他喘着气低吼出声,整个人摇摇欲坠。

何元士好容易从惊恐中回过神来,慌忙爬起身来搀扶着他到一旁坐下。

压抑了这么久,裴济终于正面迎上了表兄的质问与愤怒。

他薄唇紧抿,漆黑的眼里闪过一丝痛心与失望:“陛下,臣——也没想到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他踏入屋中,走到丽质身边,将她遮挡在身后,直面表兄的目光,径直在地上跪下,一丝不苟地叩了三个头。

“臣的确对不住陛下,没守住分寸,冒犯了钟娘子。臣也曾因这份愧疚而日夜煎熬,反复自责,甚至想过,若有一日被陛下知晓,便是要臣的命,臣也认了。”

他说着,又缓缓起身,站在李景烨面前,目光沉痛不已:“可臣也不明白,陛下费尽心思将钟娘子带回宫中,却又为何不好好待她?陛下教旁人都以为钟娘子受尽宠爱,高高在上,可私下却又喂她喝下损伤身体的绝育药,看着她畏寒、疼痛,却无动于衷。宫里宫外,处处都是风言风语,将她贬得一无是处,仿佛是心肠歹毒的祸水一般,陛下明知事实并非如此,却对那些流言听之任之,有几回,甚至就是因为陛下的有意纵容与引导,才让那些议论越传越甚。”

“臣不明白,这便是陛下对她的情意吗?”

这本是李景烨一直心知肚明却佯作不知的事,从没被人这样当面揭穿过,此刻听罢,他下意识觉得不敢面对,可被双重背叛的愤怒犹正剧烈,脱口便问:“所以,这便是你背叛朕的缘由吗?为了区区一个女人?”

裴济摇头,目中失望更甚。

“陛下若真只当钟娘子是‘区区一个女人’,又何必还要将如今战乱的祸源都推到她身上?况且,不单是她。起初,臣想的不过是想个法子帮她离开大明宫,从此隐居在民间罢了。于朝政大事,臣没有半分二心。”

说到此处,他一向沉静而克制的眼神终于露出一瞬难掩的哀痛:“陛下可知,方才臣赶回来的路上,听到了什么消息?”

“臣的父亲受了伤,恐怕命不久矣。”

他双手攥紧,鼻翼翕动,努力克制着喷涌而出的伤感:“如他一般的臣子,到死都在为陛下,为大魏效忠,可陛下待他们如何?在军政大事上,有多少无谓的争端与牺牲,仅仅只是因为陛下不间断的猜疑与犹豫?造成今日这样的祸事,分明是这些年来陛下亲手埋下的祸根,如今却被推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无辜女子,臣——实在看不下去。”

方才石泉赶来时,他便知道果然出事了,可还未待往回赶,从北方回来报信的人也已疾驰而来。

父亲积劳成疾,又恰在半月前受了一次轻伤,新伤旧伤一起,已几乎将其压垮,到这几日,已是支撑不住了。

“一直以来,臣不但将陛下当作是天子,更当作是心中一向敬爱的表兄。关于钟娘子也好,军政之事也罢,臣都已劝过无数次,却没一次奏效。父亲若非因在战乱中还有些用处,恐怕早已被陛下厌弃了吧?就连亲生母亲,陛下也狠下心来抛在宫中,不闻不问……今日陛下特意将臣支开,是何意?”

李景烨被他铿锵有力的话语一下下刺到内心深处的软肋,气得恼羞成怒,却无力辩驳。

裴济道:“臣明白,陛下此举,是要牺牲钟娘子一人的意思,只因臣还有用,还能领着援军替陛下扫除叛军。可陛下要如何牵制住臣?自然只剩下臣的家人。”

他后退两步,面目渐渐平静下来,摇头道:“我无法再退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