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簪云再三揽镜自照,确保通身无半点错漏之处。除去祥云玉佩,又仔仔细细地挑选了一枚深绿缎面打底、用白色绣线绣了丛丛修竹的荷包带上压住裙角,而后看着时间都快要来不及了,这才匆匆忙忙地出了门。
杜衡一路快步走着跟在顾簪云后头,心下暗笑。从前可从未见过姑娘对穿衣打扮这般上心。甚至还险些误了时候。
紧赶慢赶,顾簪云总算到了逸园的花厅里,距离开席还有一刻钟,她身为小辈这会儿来还算刚刚好。
顾簪云轻轻舒了口气。
不多时,顾家几位长辈就和萧昱溶一起到了。众人一一见礼,随后入座。
各色菜肴流水一般送了上来,顾簪云看着面前多出来的一碗荷叶粥,悄悄望了上头的少年一眼,抿抿唇笑了。
宴席上安静了些,虽然宴饮之时不必遵从那“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但是到底有顾家几位长辈在上你,下面的小辈也不敢太过放肆了。顾家长辈们也知道这一点,宴席过半就纷纷借口离去,于是下面的小辈瞬间放开不少,再加上萧昱溶说了些各自随意的话,不少人甚至还纷纷起身游园去了——毕竟萧昱溶将宴饮地点选在精致的逸园本就有这样的意思,只是方才顾家长辈在上,众人放不开罢了。
萧昱溶早早就看见了顾簪云。她今日这身白衣红裳的打扮真的尤其衬她,看得萧昱溶只发怔。若非顾家的一位长辈拉着他的手说了好些话,只怕他这会儿还会不过神来。这会儿见着顾家长辈散了,众人也各自去游园,他忙让晴山去请她到园子的假山后头去。
顾簪云疑惑地看了看上头,萧昱溶的位子上已经是空空如也。
虽然不清楚萧昱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顾簪云还是起身出去了。
眉目矜贵的少年原本懒洋洋地倚在石壁上,见她过来,连忙站直了身子,笑吟吟地唤她:“元元。”
顾簪云走过来,步子里带上了自己都不曾发现的轻快,声音也含了三分笑意:“找我什么事儿?”
萧昱溶其实没什么事,他只是单纯地想和顾簪云说说话。但萧昱溶不敢这么说,万一元元为此恼了可就不好了。
“……荷叶粥好喝吗?”
顾簪云有点奇怪,但还是认认真真回答了:“挺好喝的,多谢你。”
“你送了我什么礼物?”
顾簪云有些茫然:“匕首,弓箭,还有我画的一幅画。”
“……画的什么?”
顾簪云已经开始摸不着头脑了:“百灵鸟。”
“好看吗?”
顾簪云:“……”
“你到底想说什么?”
萧昱溶的脸上似乎飞快地化过了一丝窘迫,片刻,他俯下身子,在顾簪云耳边轻轻道:“我想说……你今天很好看。”
少年身上带着不知名的清冽而干净的味道,在他俯下身的那一刻将顾簪云完完全全地笼罩其中。耳朵被细微的涌动的气流刮得有些痒,清澈明朗的声音随着气流的涌动轻轻传入耳中。
顾簪云忽然就听不见别的声音了。
风声、蝉鸣、鸟叫。
万籁俱寂。
第18章 登高
萧昱溶的生辰在仲夏,过了没多久,江州便渐渐入了秋。待“秋老虎”过去,姑娘们便脱下轻薄软纱罗裙,换上了秋衫。繁复华丽的刺绣在金黄色的日光下熠熠生辉,裙摆也在行动间染上了一地悠长的桂子香。
融寒院里,顾大奶奶正在吩咐明日的登高事宜。
顾大老爷和顾大奶奶都事忙,便只在府里假山上看一看,权作凑数。而小辈们便由顾二老爷带着,一道去距离江州有一段距离的敏山登高望远,因路程太过遥远,就先在那儿住一晚,明日早上再回顾府。
顾簪云坐在下首安安静静地听着,当听到顾大老爷和顾大奶奶不去,而萧昱溶会与他们同去得时候,她的心里竟然……突兀地浮现出一丝丝喜悦。
顾簪云被自己这样的念头吓了一跳,随后便是失笑:其实这有什么好开心的?她又不能也不会做出那些很出格的事儿。
话虽如此,顾簪云还是对第二天的出游有一些隐隐约约的期盼。
第二天很快就到来了。
正逢金秋时节,顾簪云特地换了件前不久才做的一套鹅黄衣裳,上襦是暗纹,下裳却是精致而繁复的百蝶穿花图样。
姑娘打扮的是越来越活泼娇美了。
杜若为她在发尾处束上鹅黄的缎带,心里轻轻感慨着。
总算有些小姑娘的朝气了。一年前萧世子没来的时候,姑娘可以连着好几日连个笑模样儿都没有,一举一动都按着顾家要求来,还事事都要求自己做到最好,行为举止精准得仿佛拿尺子比划出来的一般。
梳洗罢,因着今日顾大奶奶特地免了他们的请安,是以早膳这便端上了桌。
鸡汤小馄饨,象眼小馒头,鱼片粥,栗子糕,酸枣糕,样样都精致而美味。
顾簪云用了一碗鱼片粥,又吃了两朵小馄饨——厨房今早新鲜弄的肉馅,微咸,还带着外头鸡汤的一点醇厚风味,看了桌上一眼,吩咐道:“我吃好了,撤下去吧。带些枣糕桂花糕之类的,防止路上饿了。”
从江州城往敏山去,可得要半日呢。
杜衡点头记下,用红木描金食盒装了好些吃食进去。
看看时候,顾簪云估摸着差不多了,起身理了理衣裳:“走吧。”
因这次出行得远了,事情可能繁杂些,她便将杜衡杜若二人都带上了,留下石兰和薜荔掌管院中诸事。
顾簪云到外头的时候,萧昱溶正坐在那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上无聊地张望,见到她过来,眼睛霎时就是一亮,欢快地冲她招手:“元……”或许是想到了顾家长辈要来了,顾忌着元元的想法,他很快又改了口:“顾九妹妹!”
顾簪云轻轻应了一声,又看了看萧昱溶身上的鹅黄骑装,面色一红。
她和他穿着相似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