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影壁那边起了骚动,众人没想到,林勋居然亲自出来了。
他穿着双层宝蓝色的圆福纹鹤氅,径自走到绮罗的面前:“你怎么来了?”
“我,我有急事想找你帮忙。”绮罗急切地说道。
林勋说:“外面冷,进去再说。”她的脸看起来有些苍白,不知道是不是冻着了。林勋靠到绮罗身边,在袖子底下握住了她的手,给她暖着。她的两只小手果然冻跟冰块一样。林勋皱了皱眉头,不悦地扫了门边的护卫一眼。护卫立刻吓得瑟瑟发抖。
寇妈妈正领着婢女往福荣苑走,听到门口的动静忍不住伫足看了一会儿。身后的婢女说:“寇妈妈,那个小姐是不是就是侯爷跟郡主提起要娶的朱家小姐?真是好不矜持,大白天就跑来找侯爷了,也不怕别人说闲话。”
婢女对绮罗多少都有点羡慕嫉妒的心思,自然不会说好话。一个长得好看点的小丫头罢了,凭什么嫁给她们天神一样的侯爷?
寇妈妈面色不霁,倒也没说什么,只继续往福荣苑过去。
福荣苑的明堂外,几株红梅开得分外俏,像团团云霞。施品如正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嘉康问她:“阿如,你快说,那姑娘究竟如何?”
“长得好,性子沉静,我挺喜欢的。”施品如淡淡地说。
“你觉得好,那便是好了。我原是想把那姑娘招到府里看看,勋儿偏不让,说他自个儿喜欢就好。我想想也是,这么多年了,我就盼有个人能收住他的心,别的倒也不打紧。”嘉康提起林勋的婚事,难得地健谈,“勋儿跟我说了两次要去提亲的事,不如你替我走一趟?”
施品如说:“你想让我帮着勋儿去朱家提亲?”
“是啊,我想来想去只有你最合适。靖国公府那边的大长公主按理也要知会一声,放眼京城里的各家夫人,除了你还有谁在大长公主面前不怯场的?”嘉康笑了笑,“何况那姑娘不是也拜了你为师嘛。有你出面,别人也不敢再闲言碎语了。”
嘉康的确听说了朱家六小姐原来已经定过亲的事情,她虽然不是很高兴,但这一切跟林勋愿意娶妻比起来,就不算什么。过了年,眼看就二十二的人了,连个通房都没有。难得皇上赐的那个叫雨桐的丫环还能入他的眼,却也只让在书楼里头打点,也不让近身。
施品如低头喝了口茶,半截皓腕露出袖子:“也好,我就帮你走一趟吧。”
嘉康高兴地说:“你肯帮忙那就太好了。”
寇妈妈领着婢女走进来,附在嘉康耳边说了几句。嘉康神色不豫:“侯爷带她去哪里了?”
“好像是书楼。”寇妈妈回道。
嘉康站起来:“走,我们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忙死了,晚了抱歉。先更这么多,明天补,么么哒
☆、第57章 默许
勇冠侯府的书楼就连前世的绮罗都早有耳闻,但真的踏进这里,书楼里的壮观景象还是让绮罗愣了一瞬。
本朝无论是庙堂还是民间,最爱讲的就是家学深厚。如果家中世代都是读书人,再出一两个大儒,哪怕没有做到高官,世人都会对这一家人高看几分。林阳是武将出身,读过的书却不少。而嘉康郡主出身于重文的皇室——本朝的皇室与历代都不太一样。
太-祖皇帝的出身并不高,只是一介武将,后被拥护他的将领推上了皇位。平定四海之后,他有感于自己得到皇位的方式和前朝覆灭的根源,下了严旨抑制武官。
同时,他很注重对皇室子弟的文化教养,敬重士大夫,所以才留下了三道遗训。历经几代熏陶,到了今上,更是成为了一位书画大家和收藏名家。朝堂上下以文为尊,随便一位宰执拉出来,都是经史通晓,书画兼备的大儒。从前的文昌颂,现在的苏行知,哪怕是王赞,都曾担任过馆职和知制诰,上书写得字字珠玑,篇篇都是可堪流传的美文佳作。
但过度地崇文,就导致了军事方面的羸弱。没有强悍的武力卫国,好武的大辽不断往南压迫,连曾是属国的西夏也敢举兵来犯。从而就是无休止地割地赔款议和,对国家财政无疑是沉重的负担。等皇帝意识到国家积贫积弱的现状,想要大刀阔斧改革的时侯,满朝文弱的士大夫们,便百般阻扰。
守旧派和革新派,主战派和主和派常常为了一个决策而争论不休,互相上书抨击。甚至每遇军国大事,宰相和枢密使经常出现政见不合的情况,延误军机。
大概有感于此,一度希望通过武力来保家卫国的林阳,才会让林勋走向文官的道路。只有文官才能真正掌握到权力,从而影响到国家的未来。
绮罗迫不及待地跟林勋说了叶季辰的事情,林勋听了之后,只说:“他既然在叶家一案上选择了自保,就不会想不开。绝笔信和出走应该都只是情绪的发泄。你先坐下,我派透墨去找。”
绮罗想了想也对,她早就知道后事,现在是关心则乱。毕竟这一世,她不想再让叶季辰重复上一世的命运,她想让他好好活着。她也会拼命保护他。
绮罗沉稳了下心绪,坐在乌木交椅上。林勋去书桌那里提起水壶,给她倒了一杯热茶递过来:“拿着。身上的伤没事了?”
绮罗点了点头,伸手接过茶杯捧着,温暖熨贴着掌心。
她问:“你手上的伤呢?还疼吗?”跟他手上受的伤比,她的那些擦伤割伤,都算是小伤了。
“都好了。”林勋说完,走到门口招来透墨。
绮罗低头喝了一口茶,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出来的时候没有觉得这么冷,刚才在侯府门外站着的时候也不觉得冷,这会儿心中的大石落地,就觉得十二月的天还真是叫人有些受不住。
这书楼底下虽然烧着炭,但这样的温度对于畏寒的女子来说还是有些低了。林勋是男子,又常年在恶劣的气候中行军打战,自然不觉得什么,可绮罗娇娇弱弱的,坐了一会儿就觉得不舒服了。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看向站在门口的林勋。他整个人挺拔得像是院子里的古松,手臂和上身都很壮实,几乎占满了一扇格子门。他这样的身材,衣服自然也比普通人大许多。普通人穿着稍显宽松的鹤氅,穿在他身上反而显得贴合延展。
透墨领命离去,林勋转身时,手里又多拿了一只杯子。
他再去倒茶的时候,咳嗽了两声,绮罗问:“你……受凉了?”记忆中他很少生病。
“不要紧。”林勋走过来,把新茶杯放在旁边的茶几上,“换一杯吧。那是我用的,方才忘了,别把病气传给你。”
这人!绮罗几乎是一瞬间就脸红了,低着头把握着茶杯的手伸出去,等他接。他的手握上来,绮罗只觉得被用力拉了一下,就撞进了他的怀里。然后他坐下来,把她抱坐在腿上,一只手环着她的肩膀,一只手握着她的手掌,按在怀里:“这样会不会暖和点?”他瞧她都冻得发抖了。
他的身体很烫,就像一个天然的大火炉。绮罗感觉比在屋里放了几个炭盆还管用,但还是挣了挣。那人在她头顶,暗哑着声音说:“别乱动。”
她一下就不敢动了。
林勋低头看着怀里小小的一只,感觉心里好像被这人给挤得满满的。她好像偏爱穿白斗篷,斗篷用绒毛滚边,她裹在里面,皮肤比雪还白,漂亮得惊人。他不敢吻她,只极克制地碰了碰她的额头:“过了年你就十四岁了。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绮罗愣住,微微抬头看他。他的喉结很突出,下巴上有一点胡茬,却更添了几分成熟男人的魅力。他身上的香樟味道,特别清冽,闻了能让人的头脑保持清醒。前世她喜欢他,敬畏他,却无法靠近他的身边,只能卑微地爱着他。现在这个人居然把她抱在怀里,说她可以出嫁了。
她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不太真实,抬手捏了自己的脸颊一下。
林勋一直记得小时候她在花园里用蛇吓朱惠兰和朱成碧的场景,调皮可爱。可一到他面前,要么就是爱理不理,好像有什么深仇大恨。现在好一点了,却是主动在做小伏低,小心翼翼的。他还记得月三娘写给他的信里,说她的性子也是活泼的……难道说,她怕他?
他抬起她的下巴:“怎么,你还是不愿嫁我?”
绮罗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睛,深如汪洋,整个人好像都要陷进去了。明明打定主意,今生要离他远远的,不要再错付真心。可现在这样,她竟然说不出一个拒绝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