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2 / 2)

“当然不,”谢昀肯定地道,这是俞乔第一次将她心中的犹豫展示在他面前,“你救了我,是事实,你该得,我愿意。”

亲近之人,如何不能用呢。

受缚于情感,大事难成。但这就说明俞乔无情了吗。他以为不是。她只是比其他人都要坦诚地面对自己的内心,面对她要完成的大事。

俞乔并非没有分寸,甚至她心中的天平,比任何人都要精准,她“用”也只会“用”她该得的那部分。但他想要的,是俞乔能不顾忌她心中的尺寸,更直白更过分些,他希望他之于俞乔,是绝对不同的。

当然,这个不同是需要过程的,是从俞乔愿意“用”他开始。所以他高兴,他笑了。

谢昀抬起左手,指尖轻轻落在了俞乔的额角,再是眼角,一路流连而下,终是收回手,再紧紧攥住。但他控制住自己的手,却没控制住自己的眼睛,它们依旧留恋在俞乔身上。

又是许久凝滞,俞乔抽回了自己的手,帘子掀开一角,道路越来越宽,离楚京越来越近,离分别也越来越近。

俞乔回头,谢昀就又拉过她的手去,不过这回不是握在手心,而是被塞了两个木雕。

“这是生辰礼的回礼,”谢昀并非是优柔寡断之人,但这份礼,却拖到了这个时候,才送出去,“我本来想要回一半儿,但既然我们很快会再见,那就不用了。”

要回一半……他是想把俞乔的那个木雕带走,但独独送了他自己的木雕,似乎意思太明显了些。

谢昀不舍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俞乔无语又好笑,但到底没拒绝这个回礼。

她的木雕是一少年模样,手持木棍,身披斗篷,谢昀的木雕却也是少年模样,手持马鞭,不笑也能倾城。

“公子,城门到了。”

车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俞乔再掀开帘子,就是一面巨大的城墙,拔地而起,雄伟壮观。

楚国的强大,从这城墙的建筑上就可见一斑了。

“哇……”一同凑到窗边的阿狸和秦述不觉就发出了惊叹声。

“那里有一个茶寮,公子几个可以喝口茶,小人去帮忙排队,”赶车的一个五十来岁的大爷,这往来送客的行当是十分熟练的了。

“可,”俞乔拉开车厢的门,将一些碎银子和早在荆州城就准备好的路引户籍交予秦述,让秦述和他一同前往。

他和谢昀,还有阿狸则在茶寮上,喝茶坐等,视线之内,可以看到一行排队的长龙。

到底是皇城重地,进出对于进出城的小老百姓而言,自是严格而繁琐。

“这里和阿狸以前住的地方很不一样,”阿狸咬着点心,眯着眼睛在人群中一溜而过,最后还是落到了巨大的城墙上。

“这楚京是前朝大齐高祖迁都前的旧址上重新建设起来的,这大齐风韵只怕不比魏都少,”后齐二十多年前彻底覆灭之后,无论北魏还是南楚,都不再避讳,甚至近来,文人学者中,还有人开始以追寻大齐风韵为风尚。

“阿乔似乎不认同这种追寻?”

谢昀不知不觉间已经很擅长去捕捉俞乔一闪而过的情绪变化。

“那是蠢,”眉梢微微挑起,不是轻蔑更甚轻蔑,“后齐被灭,不过二十来年,一旦有任何复起,任何事端牵连,这些人再想避嫌,谁能信他。”

“何况,比对大齐旧制的传承,楚国怎么能和占据前朝腹地,沿袭旧制的北魏相比,”

“那阿乔以为该如何?”谢昀又接着问。

“但就追寻正统风韵来说,难道沥亚大陆就只有过大齐,我以为大齐前的大周,大虞,丝毫不逊,”俞乔有些奇怪谢昀在这个问题上的执着,不过她还是将自己的想法说出。

“再有,煌煌大齐彻底覆灭,他的旧制就已经不再适合这片土地,精华是有,糟粕更多,否则……不过重蹈覆辙而已。”

“啪啪,”两声,俞乔背对着邻桌,一个农夫打扮的老者,抚掌而起,看着俞乔的目光,激赏无比,“小公子年少,却比很多人都看得清楚,难得难得。”

俞乔和谢昀一同看他,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他摸了摸胡须,半点无听人壁角的尴尬,“公子继续说,老夫洗耳恭听。”

话到这里,也无藏着掩着的必要,俞乔就继续往下说。

“以前人成败论,一切长久之制,当有‘稳’和‘变’,无稳难安,无变难通,但任何事情都是过犹不及……”楚国底蕴根基太弱,而魏国却被过往束缚住了。

俞乔回过头来,轻抿口茶,无论那老者如何瞪眼,都没再多说了。

“阿乔说得好,”谢昀戴着斗笠,但俞乔却更感觉到他在对她笑。

“让让,让让……”喊声渐进,就有一队玉冠锦服的少年公子纵马而来。

“在这里歇脚,等等李玉他们,一会儿到浮生斋,我请客!”

声音略有些耳熟,俞乔和谢昀偏过头去,池胥人四下观看,正好对上俞乔的目光,他一愣,再一抖,直接从马上栽了下来,啃了一嘴泥。

“呸呸呸,”池胥人顿觉四肢虚浮,好似那添料臭果的威力还遗留至今。

“胥人,你怎么了?”

他的一众伙伴都被吓了一跳,纷纷下马,将还腿软的池胥人拉了起来。

俞乔和谢昀回头,看向彼此。

“你照顾好自己,”俞乔对谢昀道,分别比预想的,还要早一些。

谢昀没应,身体向前,轻拥住俞乔,一拥即放。

俞乔起身牵着阿狸,走入人群,谢昀伸手,摘掉了头上的黑纱斗笠。

青灰城墙,泱泱人流,一绝色黑衣美人静坐于褐色木椅上,他眸中隐现留恋和温柔,简陋的茶寮,被添了神之笔,如画如仙。

接连看来的人都像中了定身术般,呆呆顿住,忘了行动,忘了说话。

从早喧嚣到晚的城门前,一点一点静默,最后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