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乔又嫌弃我?我可是洗了澡过来的,”谢昀对俞乔伸过手去,任由她将自己抱起,往她的房间安顿。
“所以,知道会被嫌弃,在别宫呆着好好的,跑这里来做什么?”
没有仆从,没有大床,没有美景,没有温泉……
“这里有阿乔啊……”谢昀说这话时,神情严肃而确定,但在俞乔垂眸看他时,他就微微低下了目光,声音也放轻了去,“阿乔说话要算数。”
他可不接受被退回的命运。
俞乔抿唇没再多说,明知谢昀在扮可怜,却也因为无法不买这个账。
何况……她看到谢昀,也是高兴的。
到了门口,谢昀伸过手去,将门推开,里面漆黑一片,但鼻息间,却全是他熟悉的俞乔的味道,干净温暖的味道。
俞乔对自己房间的布局很是熟悉,她先将谢昀放到床上,然后才走到桌子边,将油灯点好。
谢昀挨着床上的被子,眸光在房间内四处转悠,嘴角微微上扬,心情那是极好。
“我明天让人送个床过来……”他故意不送床,就是想……
俞乔走上近前,看他话语凝住,微微偏头等他继续说完。
“阿乔……”谢昀抬脸看着俞乔,映着点点红光的眸子,清澈潋滟又魅惑似妖,唇瓣动着,声音又低又缓,“我睡觉可安分了,冬暖夏凉,阿乔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再是冷静自持的俞乔此时也愣住,她瞳孔微微放大,所以谢昀这话的意思,是要给她暖床?
“不考虑,”俞乔回神很快,一根手指点在谢昀的额头,轻轻一按,他就被按回床上去了,“我就睡隔壁,有事……你敲一敲墙,我能知道。”
书房里有一个软榻,但摆放的位置,和这床只有一层墙和一木板的距离,俞乔此时也才反应过来。
谢昀眼珠子转了又转,手一撑,滚到床里面,自己拉过被子就盖好了,“阿乔快回去睡吧。”
俞乔闻言,却还没有走,她拉开谢昀的被子,将他的脚拉了过来,鞋底干干净净,但到底是鞋,又顺手脱去鞋袜,俞乔仔细看着谢昀脚上的伤口,那一夜太过匆忙,她根本无从察看谢昀的腿伤有没有复发。
“那个温泉水你能泡,我明儿配点药材,一起泡,可能……会有点疼。”不过断腿之疼,谢昀都忍受过了,也没什么不能承受的了。
将袜子给谢昀穿回,俞乔就将他的脚放回棉被里,一抬眸就对上谢昀别样明亮的目光。
谢昀没有说话,但那双眼睛里,好似有很多很多的话,很多很多的情绪……或者情愫在表达,热烈而纯粹,要将她灼烧,也要将他自己灼烧。
俞乔的唇轻轻动了动,还未开口,她的手就叫谢昀按住了。
“阿乔不要说,快回去睡吧。”
“好,”俞乔起身,看了谢昀一眼,抬步离去。
俞乔躺回床上没多久,一墙之隔的隔壁,就传来了连绵的笛声,一曲毕,终于无了动静。
“倒是比之前好听了。”
俞乔合上眼睛,嘴角却轻轻勾了起来。
俞乔要练武,基本每日都是她最早起床,不过今日,她才从书房里出来,就看到在小院子里踌躇的王伯。
俞乔没有回避走上前去,开口言道,“王伯,如果你都不能把我当公子,你觉得我的身份能维持多久不被揭破?”
王伯愣住,他只记得他们家小姐被人占了便宜,却忘了他们如今身处险恶之境。
俞乔一意用男儿身份行走于世,方便是方便了,但一旦被揭破,千夫所指,种种质疑,王伯稍稍一想就不寒而栗了。
“是老奴糊涂,”王伯对俞乔鞠了一躬,他差点就坏了俞乔的事情。
俞乔毫无破绽,他却成了破绽。她若有一个万一,他死了也无颜面对去世的俞公。
俞乔点头,没有再说其他,转身往全新的练武场走去。
谢昀起来,就发现昨晚还对他敌意不明的王伯,今儿完全正常了。
吃过了从云乔宫送来的早点,谢昀就被俞乔带到了她的书房里。
“先写一副字,我看看,”俞乔说着,将笔墨和宣纸放到谢昀身前的桌子上。
谢昀顿了顿,依言就开始写了,两刻钟后,他提笔放下,眉梢微微挑起,如释重负,“好了。”
俞乔接过他递来的字,罕见沉默。
“我十二岁之后,就没再写过字,”十二岁之前也不爱写,他的心思全在他的功夫身上。再后来,就是好几十年没写字……
美得倾国倾城的谢昀,总算有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缺点,那就是他的字……丑到让人赞叹,就是练字不久的阿狸写得也比他好看,不,他的字几乎已经超脱丑的界定,独成风格了。
若非俞乔能将他誊写的那本文卷,倒背如流,她也瞧不清楚,他写的这是什么。
“从今儿开始,你每天练一个时辰的字,看一个时辰的书,”俞乔心中恍然,难怪谢昀在荆州时,看书还愿意偶尔瞅一眼,笔是从未动过。
谢昀看俞乔的目光如粼粼清波,分外惹人怜惜,但俞乔全不为所动,“没得商量。”
“好吧,”谢昀应着,执起笔,就开始写了,不就是写字,他会。
但笔还未动,他的手就叫按住了,俞乔略有些严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一笔一笔写。”
俞乔的手依旧偏小,虽然指节修长,但和谢昀一比,那还是一双少年的手。
她的手覆在他的手上,带着他一笔一笔地写,笔触似游龙,又似有刀锋,俞乔字如她的人,稳而锐。
“不准胡来,我会检查,”俞乔的手移开,人也走开,回到她自己的位置上,再抬眸看谢昀,一愣,随即就很有抚额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