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1 / 2)

迟麓书院过年的时候也给学子们放假,这连日的南风,带来了潮湿和开春,三水镇经过一冬的蛰伏,如同苏醒过来一般,迟麓书院便也开学了。

如今,已经是四月初,可年后,迟麓便再也没看见过赵崇先生了。仿若那雨天里的一大跤后,便不见踪影了。

于此同时,赵先生家中有一甚是美貌女儿的传闻,亦如被春风吹开的花香一般,在女院的小范围内又悄悄地传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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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麓山脚下,是一大片住宅区。赵宅,就坐落在山脚下的的清岳街区里。下了山,穿过山脚下一层薄薄的树林,走上一小段路,左拐的第一个路口,便是清岳。

这片街区,多读书侍墨人家住在这里,因此,这里是有三水镇有名的文人坊。

清岳街区是一片老街区,老到许多地上铺的砖块都零星不见了,马车走过的时候,车厢被颠得左右摇晃。这片街区旁边就是三水镇最大的一片商区,罗文街。

罗文街素日里极为热闹,夜晚向来灯火通明,骡马车辆的喧闹声每日至夜深不歇。清岳与罗文之间隔了一道浅浅的河流,河流两边植着的树,泰半是在迟麓山上见过的。

从罗文坊步行至清岳街区,只觉喧闹声顷刻弱了许多,转入了另一个安静的世界一般,然实际上,也不过是几步之遥。

赵崇为教书先生,并无权势和富贵,是以赵家在清岳的街区里,算是小一些的。赵家自曾祖一辈便住在这个街区里,如今住的房子,已不复最开始的样貌了,挨过了几十年的风雨吹打,又经过一代一代当家人的修缮,方呈现如今的外观。

赵家勉强将府里分为前后两院,前院为赵崇自己的日常起居会客之所,后院住着他的女儿,闺名令然。赵崇素来不许她随意出门,最好便是呆在家中不外出。

这家伙平日里倒也安分,只是有时候兴趣来了要出门,怎么也拦不住,如同一个三不沾,滑不溜秋如泥鳅般。自一个月前高烧醒来之后,这孩子便似乎有些不一样了。可具体不一样在哪里,连他这个当父亲的都说不上来,好像除了爱吃了一点儿,爱睡觉了一点儿,也无甚大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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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之前,那时间尚是二月下旬,乍暖还寒之时。赵家令然受风之后,竟发起高烧来。高烧三不退,昏迷不醒,大夫甚至说出了若是三日内再不醒转,就请赵家早日准备小姐身后事的话来。赵崇听罢泪流满面,几欲仆地。三日之后,就在赵家众人都绝望的时候,这具身体再睁开眼,已然物是人非。

她记得自己犹如身处在一片熊熊燃烧着的火海之中,周身的火苗如同蘸着毒的利刀,一下一下割在她软软的肚皮上。

初始她亮着爪子,尚有力气抵抗,试图寻找可以突破的地方,可又哪里有生门。身体里的力量就犹如火中迅速流失掉的水分一般,没过多长时间,她便开始昏昏沉沉。

耳边刮着草原上涩然冰冷的罡风,巨大的战旗被吹得卷曲着,丝溜溜地作响,将死的愤怒,委屈和不甘一时间交织着达到顶点。

她嘶吼着反抗,意识却越发昏沉,她咬破自己的舌头,任腥鲜的血洗流入她干涩得如同被刀割破的喉咙里,舌尖的疼痛让她保持了短短的清醒。当她用尽了身体里最后一分力量,连眼眶里的眼泪都烤得蒸发后,解脱地笑了。

就是可惜了她每日小心爱护的皮毛,定是都被烤焦了。

太难看了吧。

很意外地,她的意识竟然还没有散。这让她有些郁闷,都烧成这样了,活肯定是活不了了,那就是要当鬼了。可是她只听说过人族可以当鬼,什么时候她也能当鬼了。到时候众鬼开年度大会的时候,周围的都是人形鬼,就她是兽形鬼,那岂不是很尴尬。

唔,看来有了实体之后要加油努力了!争取年会的时候可以做到和谐自然!

她正前所未有地以清晰思路思考着自己的前途,之前耳边模糊的声音越发清晰起来。不知道她现在的兽态是在她被烧死的时候的全盛状态,还是烧得弱掉了的只能以伪装态出现。

如果是全盛状态那还好说,她体积庞大,眼睛瞪得滚圆时,能犹如人族皇宫布满森森鬼气的冷宫朱色大门前常年挂着的那盏幽黄宫灯一般,吓死这些呱噪的人族小屁民!

但。。。如果是伪装态。。。她的伪装态是用来迷惑敌人的。迷惑嘛,就是告诉敌人,我很弱快点轻视我的,所以。。。全身统共只有人类巴掌大。要是瞪眼,一定没什么威慑效果。

“孩子!爹求求你睁开眼,别叫爹白发人送黑发人。”

这句话尤为清晰,这家伙十分不解,为什么冲她嚷嚷,要是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那可以把白发染成黑发!

她努力酝酿了好久,卯足劲儿要吓死这呱噪的老头,猛地睁开眼,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这一转头,耗费了她积攒了好久的力气,顿时天旋地转,犹如在高速旋转的秋千之中来回了几百圈,连眼睛都没来得及眨一下,顿时又陷入了黑甜之中。这次的感觉和醒转之前不同了

醒转之前犹如长时间溺毙在湖水之中而不得出,活生生一直受着至苦的煎熬。现在却如同一口气冲出了湖面,新鲜的空气驱逐了胸腔里的阴霾。

随之掉落的,是一直以来压弯她的脊椎的沉重的发枷和桎梏。她感觉现在正躺在温和的河边滋养而出的碧绿柔软的草地上,周围一片沉静,安全,香甜,仿佛置身于大串大串的桑葚之中。

等等,那她现在是个什么东西呀?

第3章 美貌小娘子

睁开眼瞪人的两秒内,这家伙干了两件事。第一件是关于自身的高深的哲学反思,我是个什么东西?

答案是不知道,等待探索。

第二件事,就是如画师画图一般,将所见给印到了脑子里去。

她看见床边趴着一个老头,也不知道多少岁。她从不擅长判断他人的年岁。在他们那儿,修道之人有朝一日登临长生境界,相貌和身体状况便会一直保持在登临那一日的状况。

多数时候,除了真正年少之人,越是外表年轻的,越是天赋高。是以,白发苍苍之人唤一少年为老祖宗,那也是常有之事。

这老头哭得十分伤心,只是中年的脸庞却生出了颓老之感,犹如一朵被雨给打蔫掉了花瓣,只徒余花蕊在风中凄凉飘摇的可怜的老窝瓜花。

随着时间的流逝,“老窝瓜花”赵崇先生渐渐绝望,以左手袖子擦拭模糊一片的眼睛,气血一时供应不上,坐在圆凳上难以平衡,腰部陡然一软,腿下无力,几乎以头冲地。

老仆阿袁双手合于身前正站在赵崇身边,见状立刻扑上去,堪堪扶住了赵崇。那厢主仆稳了稳,再望去床头之时,榻上之人已然又闭上了眼睛。没人看见榻上之人短如昙花一现的睁眼。

赵崇拒绝了老仆请自己去休息一会儿地提议,从袖子里掏出清洗干净的棉帕,细细密密,同时又下手极轻地擦掉了令然额头上的汗珠。擦着擦着,他身子陡然一僵。

“阿袁,你听。”

两人均不说话屏息,这下声音清楚了。卧榻上的人娟秀的鼻子里,匀速地,平稳地,清晰地,令人激动地打着会旋转音调的呼噜。赵崇泪眼朦胧地看着女儿,一叠声道,“阿袁,你看,看看!然然是不是动了?!”

老仆阿袁也瞧出来了,动了动了,脖子扭到了左边来了,欢喜道,“是了是了,阿然的脸转到这边来了。”

赵崇一时悲喜交加,“这是要醒了,是吧阿袁?”

老仆阿袁如何不知主家心中的牵挂,“正是呢,小姐定是马上要转醒了。”

赵崇因一贯严肃,眉心皱纹深重,如今如被滚烫的熨斗烫过般开解开来,欢喜地起身,“快,快去叫大夫来看看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