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都与她无关了。此后她没有国,亦也没有家了。
可她周嘉敏的人生,绝对没有输这个字!
马车到达太原府,入晋阳城,刘旻亲自来接她。她扶着刘旻的手下了马车,强忍着心中的酸楚厌恶,施礼道:“多谢刘大人相救。”
刘旻没有得到韦姌,心中自是不甘,但有周嘉敏也算是略补了遗憾。他搂了美人的腰,低头状似亲昵道:“你何必如此客气?从今往后,你我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你传信给我,说有法子让我据一方,不用向萧毅称臣,是何法子?”
“大人着什么急?我们进去再说。”周嘉敏轻推了下刘旻的胸膛,媚眼如丝。刘旻满意地笑道:“好,我已备下宴席,就等你的良计。”
太原仓廪丰实,无论中原大地上如何动乱,仍不影响刘旻在他的领地上花天酒地。他拉着周嘉敏坐于身侧,命乐工奏乐,舞姬起舞。有侍女上前来倒酒,周嘉敏看了一眼,这不是曾经在汉帝面前春风得意的韦妡吗?怎么跑到这里来做侍女了?
韦妡怯怯地看了刘旻一眼,不敢多言,退到旁边站着去了。
她到了太原,原本以为有大把的荣华富贵在等着她,哪想到刘旻只是将她安置在府中,并未因她立功而高看几分。而且刘旻的妻妾子女实在太多,加起来有几十个人,每日都在忙着争宠,倾轧斗争,根本没有人把她这个从外头来的私生女看在眼里。她每日都从别人手里抢夺东西,又被人把东西夺走,能勉强维持温饱已经不错了。
直到刘旻那日赏下几匹布,她因与刘旻的爱妾抢夺,失手划伤了她的脸,而招致那名爱妾在刘旻面前告状。刘旻便将她关起来,随之抛诸脑后了。管事的受了那爱妾的贿赂,让她来做侍女,刘旻看见了,也未曾说什么。
做侍女好歹不用再与人争抢了。
这种日子,别说跟她在汉宫中时比,就是在九黎的时候,她也未曾被人如此践踏过。
人总是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她到了这一刻才明白。
周嘉敏也未将韦妡放在心上,对刘旻说道:“大人难道不想称帝吗?”
刘旻喝了酒,两颊微红:“如何不想?我随时都准备起兵南下,可又担心契丹……耶律都莫被萧铎打怕了,近来做事,越发畏手畏脚!我仅凭十二州,如何与萧毅对抗?”
他原先打的算盘是等汉帝和萧毅交战之时,趁乱出兵。可萧毅的动作实在太快,而且还留了萧铎在邺都防着他。他这边还没来得及行动,那边已经改朝换代了,错过了最佳的机会。他先前布的局,不过是将汉室江山送到了萧毅手上。尽管这个江山,萧毅还没有坐稳。
“眼下中原未定,正是举兵的好时候,大人占着十二州,又是汉室正统,若自立为帝,自然有人响应。至于契丹……我若为大人献计,解了这后顾之忧,大人准备如何谢我?”周嘉敏倒了一杯酒,递到刘旻的嘴边。她跟韦妡这种山野来的女人不一样。她太知道刘旻要的是什么了,否则也不会仅凭一封信,就说动刘旻去救她。
刘旻抬起她的下巴,一边饮酒,一边直勾勾地看着她:“你想我如何谢你?”
“大人可知道我家中曾有方士预言,说我有做皇后的命格。大人若称帝,封我为后,我也必将辅佐您夺回汉家的江山,您看如何?”
刘旻仰头大笑了两声,一把将周嘉敏抱了起来:“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今夜你若伺候得好,我便依你。来人啊,备车去晋阳宫!”
刘旻在马车上的时候便动手动脚,周嘉敏曾在秦淮河上听娼妓说过房中之术,还拿到了一些秘戏图,十分懂得拿捏分寸。她知道自己的优势,要拿住刘旻,必须得让他觉察自己有旁人所无法比拟的好,无论是身体还是计谋。
晋阳宫中一夜风流,周嘉敏嫌恶地将睡沉的刘旻推到床边,起身穿上衣服,独自走出宫室。
站在高台上俯瞰偌大的晋阳宫,犹如迟暮的美人,在夜里显得空旷而又寂寥。屋顶的琉璃瓦折射着清冷的月光,檐下的铃铎被夜风吹得发出撞击的声响。
她的人生本不该仅仅拥有这样一座破落的晋阳宫,而是中原的那座皇宫。周嘉敏拢紧身上的披风,狠狠地咬着嘴唇。她一定会成为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哪怕站在她身旁的男人不是萧铎。她要把今日所受的屈辱都记在心头,他日千百倍还给让她痛苦之人。
她要让萧铎知道,若没有自己,他坐不稳这江山!
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她还不及回头,就被男人抱入怀中。刘旻的手掌揉着她丰盈的胸部,在她耳边含糊地说道:“大半夜不睡,跑出来做什么?我已许久未享受过如今夜之欢愉,想不到你于床笫之间的功夫也如此数一数二。”
周嘉敏抓着他的手说道:“那皇上觉得,这皇后臣妾能不能做得?”
刘旻被她的称呼给逗得大悦,捏着她的脸庞道:“自然当得。这世间还有人比你更合适么?只要朕当了皇帝,你自然会是朕的皇后。”
周嘉敏道:“皇上要登基,自然是越快越好。否则等萧家父子平乱,就有工夫来对付咱们了。耶律都莫早已经不是当年的耶律都莫,不能指望他。我这还有一个人选,若能帮他杀了耶律都莫,辽国自然会支持我们。有了辽国做后盾,就算我们只有十二州,还怕不能取天下?何况后周的江山也不是那么的稳固。”
“哦?你说的是何人?”刘旻眼中发亮。他原以为周嘉敏与大多数貌美的女子一样,空有一副皮囊,眼下看来并非如此。他身边虽有谋士,但都是群畏首畏尾之辈,少有出众之人。若他能得个出色的谋士,助他夺取天下,区区皇后之位,又有什么舍不得给的?更何况是个如此佳人。
周嘉敏附在刘旻的耳边说了一番,刘旻频频点头。
***
京畿一带被战火所毁,全国各地也有节度使打着拥护汉室的旗号反抗新生的大周朝。萧毅这把龙椅坐得并不安稳,首要便是稳定人心,将京畿附近的反叛势力彻底肃清。
他分封了拥护他有功的旧臣,吴道济,周宗彦,胡弘义和宋延偓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晋升,年轻一辈中的李重进,张永德还有赵九重分别编入了禁军。
为了节制各路节度使,萧毅特别扩充了禁军,守卫京师。禁军原有步军和马军,特加了殿前司,人数一下子激增。他还把全国的精锐都选入禁军,特别是从前天雄军的一些旧部,大大增加了禁军的战斗力和忠诚度。
萧毅甫一继帝位,柴氏便被册立为皇后,薛氏则升为淑妃,另外封了两个功臣之妹为妃。萧铎被派往最棘手的澶州,调出京师,自然引发朝野上下的议论纷纷。甚至有传言称,萧毅虽看重萧铎,但萧成璋才是亲生子,萧铎百年之后,自然希望萧成璋来继帝位。
只有柴氏和萧铎心里清楚,澶州是萧毅的发迹之地,意义深远。而且比起在京城养尊处优,到民间做实事,赢得民心,才是累积声望最好的办法。
萧铎知道父亲的良苦用心,这本是他一展宏图的机会,可他始终没有韦姌的消息,十分沮丧,如何都提不起斗志。
李延思,顾慎之,魏绪和章德威跟着萧铎一起来了澶州。李延思三人都没有被皇帝加封而留在朝中,依旧跟着萧铎,也有深意。澶州因饥荒和盗贼横行,为防止暴发疫病,顾慎之跟着太医院的太医一起来此地救治病人。
萧铎到任,澶州所有官员悉数到官衙前迎接,还在街上燃放爆竹,请了舞狮队来助兴,犹如过节一般。
萧铎下马,回头看了看围观的百姓,皆衣新服,面上带着喜色。他背手进入官衙,一群官员前呼后拥。他发现官衙也是刚刚动土翻新过的,桌椅皆是乌木所制。他坐下来,伸手拭了下桌面,十分干净。
官员皆是歌功颂德之声,他抬头看向站在最前面的几位官员,说道:“你们向朝廷上的奏章说澶州饿殍遍野,人员不足,城池损坏,还有闲工夫将这官衙打理成如此干净整洁,真是辛苦了。”
澶州推官连忙上前说道:“殿下来治澶州已是委屈,总不好让您在破败的官衙中办公。晚上,我们还准备了宴席,给您和几位大人接风洗尘……”
怎料他话还没说话,萧铎猛地一拍桌子:“我这一路进城,所看到的活人都聚在官衙前头了。你们从哪里拉来如此白净精神的百姓?该如何便是如何,我来澶州是来看你给我粉饰太平的吗?府库空虚,官府无粮可派,你竟还有钱办宴席!”
推官连忙跪了下来:“殿下恕罪……殿下恕罪……”他们想萧铎以堂堂皇子之尊跑到澶州来,心中必定怨怼,因而想好酒好菜地供着,总是没有错的,哪想到萧铎根本不吃这一套,还一眼看穿了他们的把戏。
萧铎看向李延思几人:“文博,你去跟长吏把官衙里头积压的卷宗都搬到这里来,魏绪跟章德威去城中查看受灾的情况,晚上回来汇报。”
“是!”几人齐声应道,各自去忙了。
澶州的官员看到萧铎并不是来做做样子,而是真的来办实事的,先前的心思一概都收起来,认真地与他说起澶州的现状。推官说:“城池被损毁得很严重,我们只抢修了……您进城的那一段,整个西城没有一处好的房屋,街道也都被乱石压着……首要应当是把街道整肃……”
萧铎皱眉道:“你既知道,为何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