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们这样的相貌,走在街上难免引人注目。好几个经过他们身边的年轻男女,都忍不住看他们。李晔不喜欢那些男人看嘉柔的目光,肆无忌惮。如今世风开放,女人上街并不难。可大家族里,还是不会轻易让女人出来抛头露面。想来位高权重的男人都不乐意家中的女眷被人觊觎。
“嘉柔?”旁边响起一个温柔的女声。嘉柔侧头看去,见崔时照和崔雨容走过来。崔时照穿着一身杏色的长袍,清冷挺拔,姿容十分出众。刚刚街边偷看李晔的小娘子们又开始偷看他。
崔雨容也是一身胡服打扮,身体玲珑纤细,相貌清秀。
嘉柔嫁到李家后,有一阵没见她,高兴地说道:“表姐,你们也来看驱傩?”
李晔和崔时照互相见礼,两个人表面客气,实际上都很冷淡。李晔知道崔时照的心思,但也清楚他的教养出身摆在那里,不会做出格的事。而崔时照不喜欢李晔,只是本能地,不喜欢。大概因为他拥有自己得不到的东西,还要防止自己觊觎。
偏偏这世上,越避讳什么,越会碰见。
两个姑娘却没看出男人间的暗流,崔雨容叹了口气说道:“父亲不在家中,母亲和祖母早早地睡了。我跟兄长闲着无聊,就出来走走,怎知恰好碰到了你们。我还以为李家家风严,你这个新妇暂时出不来呢。”
嘉柔也没想到除夕夜能出来,大概是李晔帮她好好争取了一番,李绛才会同意。
崔雨容挽着她的手臂,笑道:“遇上了便是缘分,我们一起逛吧?李郎君应该不会介意的吧?”
李晔原本就是陪嘉柔出来,只要她开心就好,温和地回道:“自然不会。”
他是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言行优雅,让人如沐春风。崔雨容在嘉柔耳边说道:“嘉柔,你可嫁了个好夫君。羡慕死人啦!”
若是成亲以前,嘉柔肯定被她说得面红耳赤,现在脸皮好歹厚一些了,回道:“羡慕你就赶紧找个人嫁了,就有郎君疼你了。”
崔雨容点了下她的鼻子:“伶牙俐齿,说不过你。”
崔时照在后面说道:“容儿,既然你找到伴了,我先回去。”
“阿兄,你这个人好无趣啊。才出来多久,就要回去。”崔雨容不满地说道。
“本就是你硬要拖着我出来,我不放心你独自一人才作陪。劳李兄一会儿送家妹回府。”崔时照抬手拜道。他的称呼很生疏,显然没把李晔当成表妹夫。
“表兄放心。”李晔大度地说道,称呼却是跟嘉柔一致的。
崔时照离去,崔雨容还在嘀咕:“你们别在意,阿兄他最近大概是心情不好。母亲和祖母一直在催婚,长安城的媒人都到我们家来了个遍,他就是一个都看不上。父亲写信回来,将他骂了一顿。”
李晔淡淡地说道:“表兄大概是有自己喜欢的人了,所以不想将就。”
崔雨容下意识地看了李晔一眼,不会被他看出什么来了吧?但见李晔像只是随口提起,又松了口气。其实她也只是猜测,阿兄的心思藏得那么深,谁能看得出来。
而在离此处不远的一家酒楼,二楼的雅座已经全满,楼下还有人排着长龙,等待位置。这里能清楚地看到街上的驱傩队伍,很多富贵人家不愿抛头露面,就在这里观看。
居中的雅座,内里布置奢华,地上铺着绒毯,家具是黄梨木所制。舒王和舒王妃在榻上相对而坐,中间的食案上摆着十几种茶点果脯,没有重样。舒王兀自饮茶,时不时看一眼街上,其实黑漆漆的,看不太清楚,只知道十分热闹。这么多年,他都没有进宫过除夕,而是在街边看驱傩。
宫里那些都不是他的亲人。他永远记得,自己是昭靖太子的儿子,本该是他的父亲做皇帝。他的皇祖母贵为皇后,而当今天子的母亲,原本不过是个小小的昭仪。
他如今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屋中很安静,与外面的热闹形成鲜明的对比。舒王问道:“楚湘馆重新开张了么?”
舒王妃连忙回道:“大概在正月能够重开。上次的事情,对楚湘馆的打击不小,还折了几个眼线,得重新找人手。”
“还不是你跟曾应贤无用?何时被人安插了内应都不知道,差点丢了京兆尹的位置,需本王亲自出马。”舒王看她一眼,“我早说过,你的格局要放大点。有工夫对付崔清念,还不如做些正事,少给本王惹麻烦。”
舒王妃冷汗直冒,手在袖中握紧,低头应是:“妾身也只是想帮大王,不敢存有私心。”
“南诏的事暂且放一放。圣人的身体越发不好,我要尽快把河朔三镇的十万兵力收回来,以谋大事。”
这时,齐越在外面敲门,得到他应允后才进来,行礼道:“大王,广陵王在楼下求见。”
舒王有点意外:“呵,这位倒是稀客。他怎知本王在此处?”
齐越摇了摇头:“属下不知。那就让他回去?”
舒王抬手道:“既然来了,倒不妨听听他要说什么。你先回避下吧。”这最后一句,是对着舒王妃说的。他骨子里很传统,不喜欢女人抛头露面,认为那是伤风败俗。
舒王妃从榻上起身,走到一座屏风后面坐着。这里是光线的死角,从外面看不出有人。
齐越退出去,不过一会儿广陵王就进了雅座。他向舒王行礼,舒王抬手请他坐下。
桌上留着两个茶碗,还有淡淡的脂粉香气。
李淳笑道:“小侄在宫中聆听圣人教诲,一打听才知皇叔占了个好位置看热闹,连忙赶来了。没打扰到皇叔吧?”
舒王命人进来给他添茶水,重新换了茶碗:“怎会?我怕太后和圣人唠叨,赶紧躲出来了,正愁没有个伴。”
两个人说话十分客套,若是不知情的人看到了,肯定以为这叔侄俩的关系还不错,谁能想到暗地里斗得死去活来。他们为了皇室尊严,还是留给对方必要的体面。
“我今日来,主要是想跟皇叔说河朔三镇的事。三镇雄踞,自署官吏,截留赋税,始终是朝廷的心腹大患。每年需陈兵十万于河中地区威慑,方能保他们不踏入关西半步。但这十万兵士的军饷,又对国库造成了巨大的负担,其它藩镇的叛乱,也无力压制。所以小侄愿与皇叔勠力同心,收归三镇。”李淳诚恳地说道。
舒王听他说罢,只是笑道:“广陵王这话严重了。河朔三镇雄踞数十年,早已成气候,要除掉他们谈何容易?光靠你我之力,怕是动不了他们。”
李淳看着他:“皇叔是担心收归三镇以后,我会跟您抢兵权?我可以保证,绝不动那十万人。”
舒王一时没有说话,目光落在李淳身上,带着审视。李淳来找他合作,他很意外。李淳不要兵权,他更是意外。若不要兵权,他吃力不讨好地对付河朔三镇,有何用处?
这恐怕又是那个玉衡在背后出的主意,别有居心。不过他本来就打算对付河朔三镇了,这小子不添乱,也是好事。
“皇叔不用着急答复我,等您考虑清楚了,派人来通知小侄一声便是。”李淳要起身告辞,舒王却拉着他的手臂,要他坐下:“今夜会有一场好戏,你不坐下来看看么?”
李淳疑惑地看着他,他的目光却只放在街上的驱傩队伍里,笑而不语。
*
嘉柔和崔雨容在前面走着,有说有笑。李晔被嘉柔冷落,只能跟云松一起走。云松难得看到郎君这副委屈的模样,便说道:“是您自己答应的,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李晔看了他一眼:“你跟玉壶学的?越发没大没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