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女人看似柔弱纤细,但她的筹谋和冷静却不亚于任何一个男子。寻常女子面对这样的局面,恐怕早就吓得六神无主了。她却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
若没有这份异于常人的心性,也不可能坐镇东宫这么多年。
“我要你做的事,可能会有些冒险。你能答应我,不告诉任何人么?必须用你恩师的名义发誓。”徐氏的声音很轻,随风送到李晔的耳中,却字字都重于千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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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柔从馥园回到李家,恰好遇到孙从舟前来拜访李晔。
孙从舟的伤已经好全了,舒王那边也没有再为难他。他跟嘉柔讨了茶水喝,径自坐下来说道:“我收到灵芫的信,她说为王妃拔毒进行得很顺利。用不了多久,王妃身上的毒就会除干净了,你不用担心。”
嘉柔朝孙从舟重重一拜,由衷地说道:“这回,真是多亏孙先生兄妹鼎力相助了。大恩不知如何回报。”
孙从舟撇了撇嘴:“你不用这么客气,严格来说,我也欠了你一条命,应该的。”
嘉柔疑惑地望着他,孙从舟却轻咳了两声,不欲多说。他本不是婆婆妈妈的人,但好坏都会记在心中。当初崔时照救他的时候,就说过是受嘉柔和李晔所托。
孙从舟不是傻子,那时姓崔的为了嘉柔把他弄到长安来,冒险相救,当然也是为了嘉柔。
两个人正闲聊着,忽然闻到一阵肉的香气。孙从舟鼻子灵,说道:“哈哈,炙羊肉!还是东市的那一家。”
他话音刚落,云松便提着炙羊肉进来了:“孙先生果然厉害,隔着这么老远都闻到了。”
孙从舟得意地扬了扬嘴角,要说吃,可没人比他更灵了。他也不客气,径自拆了那小竹篮,拎了一块肉丢进嘴里。不忘夸奖两句:“香,真是香!应该是新鲜出炉的,我养了这些时候,可很久没口福了。”
云松无奈地对嘉柔说:“回来路上,郎君去东市买了这个,然后被一名宫女叫走了。”
嘉柔听了,却警觉起来:“什么宫女?是谁的人?”
云松不知她为何这么紧张,摸了摸后脑说道:“一个穿着胡服的女子,看气质挺像是宫中的人。不过郎君说没事,要我先回来。”
没事?怎么会没事!嘉柔在馥园见过舒王妃以后,才知道徐氏有多深的心机。她要是算计李晔,恐怕李晔自己都不知道。没准把他卖了,还帮着数钱。
“我要去找他。云松,你再去叫几个护院。”嘉柔下榻穿鞋。孙从舟扯住她的袖子,嘴里还嚼着肉:“哎,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光天化日,又是在闹市,还有人看着,师兄不会有事的。而且,现在谁敢害他?不要脑袋了么。”
孙从舟说得振振有词,可嘉柔觉得,那是因为他不知道徐氏是个怎样的人。
孙从舟见她还不放心,挥了挥手,让云松先出去,然后才说道:“你觉得叫走师兄的人是谁?广陵王之母?你怕她对付师兄?”
“你,你怎么知道?”嘉柔瞪大眼睛。
孙从舟舔了舔手指,慢悠悠地说:“我们在山中的时候,老师曾经说过,他这人生平没什么大的毛病,唯独有些风流,到处留情。曾经有个女子,已经嫁人,老师却与她有了肌肤之亲。后来她产下一女,却不愿意告诉老师。老师将自己的一枚印章交给她们,允她们有事可以动用他留下的势力。所以我们一早就知道,老师还有个女儿。”
嘉柔已经被这接二连三的冲击,弄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你的意思是,徐良媛是白石山人的女儿?你们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不久之前。那个张宪莫名其妙地在调查延光旧案,师兄早就觉得奇怪了,不可能不查。所以除非他是自愿的,否则那个徐良媛伤不到他的。”孙从舟还算有良心,给嘉柔留了几块肉。
嘉柔却没有心情吃。李晔既然调查了徐氏,除了知道她是白石山人的女儿,也应该知道她这些年的筹谋。按理来说,徐氏应该是暗算不到他的。
可为何,前世还是那样一个结果?她实在想不明白。
第112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这天晚上,李绛把全家人集中在一起用晚膳。席间,他神情凝重地说道:“关于二郎的处置结果,已经出来了。判流放千里,过两日就要送出长安。这几日,家里收拾些东西给他,我托人送进刑部大牢。”
在座众人的表情各异。郑氏对李暄和李昶两兄弟本就生疏,只是脸上不得不装出难过的表情,心中却是欢喜的。如今在这个家里,倒是她那个不受宠的儿子越发被看中了。这么下去,她母凭子贵,翻身是早晚的事。
李暄倒是真的伤心,觉得味同嚼蜡。这几日他多番求告,但都求告无门。莫说李家现在这样的情况,朝堂上愿意帮他们的人本来就少。就算是从前,李昶所犯的是重罪,又明显是被上面的人推出来顶罪的,根本没有人愿意蹚这趟浑水。能保得一条命,已经算是好的结果了。
只不过前途尽毁,怕是以后也不容易见到了。
王慧兰不敢多言,只是一直叮嘱李心鱼多吃菜。李心鱼被冷漠对待了多年,还不太适应王慧兰对她这么好,神情有些别扭,但还是乖乖地把王慧兰夹给她的菜都吃了。
嘉柔并不关心李昶的结果,只偷偷观察身旁李晔的神情,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傍晚他回来之后,跟孙从舟去偏厅聊了许久。孙从舟走后,她问他跟徐氏都聊了什么,他也没正面回答,只说晚上有话跟她说。她只想这顿饭早点结束,看看他到底要说什么。
等用完晚膳,婢女和仆妇们端来漱口的水和唾盂,各自到主人面前。郑氏漱口之后,用茶水润了润喉咙。如今虽说李绛被停官,但李家的家底还是在那儿,暂时不会影响到上上下下的吃穿用度。可时日久了,就不好说了。
她忍不住对李绛说道:“最近,刑部和大理寺的人几乎日日来家里问东问西,也每个安宁。您的事情,什么时候会有个结果?”
她问得小心翼翼的,李绛看了她一眼,说道:“这就要问宫里的意思了。你若嫌家里不清净,大可以学二娘,回娘家躲几日。”
郑氏被他一噎,小声道:“妾身说错话了。原只是想问问,并没有那个意思。”这个时候,她若回娘家,岂非表明了跟李家不是一条心?李绛还不把她嫌弃到骨子里。那个郭敏也就罢了,她是被家里叫回去的,想来卫国公如今也不屑得攀他们家这门亲。
李晔起身道:“父亲,我有话要跟你说。”
李绛擦了擦嘴,从容地站起来:“随我到书房去说吧。”
在旁的李暄看着他们父子俩一同离席,皱起眉头。往常父亲若有事,都是跟他还有二弟商议,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李晔开始在这个家里占着越来越重要的地位了。其实外面还有些风言风语,说李晔并不是李家的嫡子,而是父亲从外面抱回来的。
若真是个野孩子,父亲为何还越发器重他?
李暄越想越不是滋味,也起身离席,向李绛的书房走去。他倒要听听看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进了书房,李绛和李晔分别坐下来。李晔开门见山地说道:“父亲觉得,大理寺和刑部调查的结果,会是什么?”
这么多日悬而未决,其实大家心里都有数。
李绛沉吟了一下说道:“保得原本的官职大体是不可能的,也许是外放到地方,做个知州或者节度使吧。”
“那父亲为何还在等待?”李晔问道。
李绛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先是不解地看着他,而后回过神来:“你的意思是要我亲自向圣人提出降职?不行。这不就等于承认了我与火袄教勾结,做了对不起江山社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