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节(1 / 2)

丹阳县主 闻檀 2342 字 5天前

顾珩深吸一口气,生怕那是自己的幻觉,亦或是自己认错了。连忙更加走近了一些,听到了她们说话的声音。

那姑娘侧身在和她的丫头闲谈:“……你既习武,那可知这陶洛习武的故事。我看若能每日扛鼎,以月累进,必能练就一身好武艺……”

她的丫头就说:“小姐您可别打趣奴婢了,这习武哪里是一朝一夕的事,奴婢练跑路都不知道废了多少双布鞋了。”

听到她说这话,顾珩浑身一震,她也曾和他说过这样的话!依然是这样的语调,又带着一些慵懒:“你武功废了怕什么,可知道陶洛习武的故事。你若能每日扛鼎,以月累进,武艺便渐渐回来了……”

那时候的她看着他,笑眯眯的,宛如春日阳光。

是她,真的是她!

顾珩心中太过激动,却是僵硬在原地,不敢再走近了。

他生怕自己走过去,发现不过是一场幻觉,一次梦境。而她惊扰了之后,这一切便都会消失了。

他想起与她初次见面的场景。

那年顾珩不过十九岁,跟着父亲上战场,却遇到了鞑靼最为精锐的部队。父亲无力抵抗,几乎是全军覆没。那时候他不仅失去了父亲,还身受重伤。逃出三十里外,终于才逃脱了追兵,倒在草野无人发现。

他躺了一天,四周一片空旷,连飞鸟都不经过。

终于到了第二日早上,太阳升起的时候。有车轱辘的声音压过戈壁,有个人跳下了马车,在这附近采盛开的马兰花。她一步步走近,正要采他旁边那朵,突然发现他仰躺在地上,就连忙喊人:“小姐,您快过来看,这里有个人,还穿着铠甲呢,好像还没死!”

“哦?”一个稚嫩的声音从马车中传来,听得出是个少女,“我记得前几天,边界似乎打过仗,可能是那时候逃出来的吧。”

“看战甲好像是山西的军队,要不咱们把他抬回去吧……”她的丫头有些犹豫说。

她却说:“可我是偷跑出来玩的,抬个人回去,爹肯定会骂我。”她叫她的丫头不要多管闲事,“……我来这里一趟不容易,还是不要惹事了。”

丫头有些不敢置信:“小姐,咱们见死不救?”

“对啊。”她的语气却很平静,“再者那场战役几乎全军覆没,唯独留这一个,谁知道是不是逃兵。”她有些不屑,“我为什么要救一个逃兵?”

他听到这里,气得发抖,若是他还有力气,肯定会掐死她的。

他的军队全军覆没,父亲战死沙场,他好不容易捡回一条性命,她竟然还怀疑他是逃兵!

她的丫头惊喜道:“小姐,他手指动了。我看还救得活呢!”随后又迟疑了一下,“小姐,他是不是被您气的,又立刻不动了。”

“算了,我来看看吧。”她终于还是跳下了马车,走到了他身边半蹲下,只用了两根手指头,将他的战甲翻了起来看。

“咦,似乎是刀伤。”她说,想了想,终于对丫头道,“好吧,准你抬回去,但是不准他给我惹事!”

后来他问她,为何看到刀伤反而救了自己。她告诉他:“理由很简单。有刀伤,就不会是逃兵。”

那是真正,在战场上浴血厮杀过的将士。这样的人,她不会见死不救。

他被安置到了一个废弃的小院内,三天之后他才醒。睁开眼就看到眼前猩红一片,只看得见大致的人,却看脸、看字都是模糊的。她叫了大夫过来看,却说不出是个什么原因。

他那时候根本没有感觉,父亲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看不看得清楚,还有什么要紧的。

她却啧了一声说:“你真是事多,这样养好了伤恐怕也不能马上离开。”

他气得都懒得理她。

后来他发现,她其实是刀子嘴豆腐心,虽然抱怨,却仍请人给他治。并且每天来看他。

那时候对他来说,世界的一切都是孤独的,他无法走动,因为他根本看不清楚世界。他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不知道父亲死后有没有来找他。但是她每天都来,并且每天都跟他说话:“父亲发现我去过边界,把我的丫头香芹都关起来了,我也只能到这里来看看你。”她说,“香芹被关起来之前,叮嘱我一定要照顾好你。你若死了,出来她会哭鼻子的。”

或者她又说:“你怎的动都不动,若早死便说一声,我扔出去喂秃鹰,也免得浪费了……”

她说到这里,顾珩终于,开口了:“……你能不能闭嘴?”

她有点吵,吵得他心里烦闷。

她却笑眯眯的:“我还以为你是哑巴呢,原来你会说话的!”

她不过是想逼他开口而已!顾珩被她折腾得完全没了脾气。

那时候他正处在失去父亲,经历战场的血腥和失败,人生毫无支撑的阶段,他根本不想未来,也不想活。但正是有她在旁边不停地说话,他其实才没有完全封闭自己。

他以为自己是嫌她烦,其实是非常依赖她陪伴的。

他对她的态度在渐渐软化,只是她问他是什么名字和身世,他仍然没有回答。她知道了倒是无妨,但他总得防着旁人,毕竟他现在宛如没有爪牙的老虎,谁都能害死他。

但是他却很想知道她的名字。所以他问:“你叫什么?”

她说:“你不告诉我,却指望我告诉你?哪里有这么好的事。”

“我不告诉你,是有因由的。”顾珩说,“你救了我,我会报答你的,你叫什么?”

“还报答呢。”她笑了笑,“你快些好了离开,别再吃我的饭,便是报答了。”她也始终不肯告诉他名字。

但是终于有一日,她没有来。

他第一次发现,世界如此寂静。没有人在他身边说话,他又看不清楚,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了一样。

她终于……没有耐心了?厌烦了?

他在心里不停地思考,质问自己。直到第三天,她终于出现,靠着门框说:“唉,跑出来越来越麻烦了。这实在是……”

她说到一半,突然被他抱住了。

她僵硬了,道:“你……你做什么!”

他也不知道,内心被人抛弃的恐惧。好像,整个世界,都只剩他一个人了。

他等了三天,这三天,每一刻都更让他更明白。原来她是如此的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