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十指相扣是很少的事,就和并肩而坐一样少,舒君忍不住缩了缩手,但还是被稳稳握住了。薛开潮就在他身边,静默地看着眼前的昏暗,忽然问:“害怕了?”
这话有点似曾相识,舒君认得是从前他还没有变成现在这样的时候薛开潮喜欢问的。但他那时候害怕的和现在不是一回事。
“先令主……为什么会这么早就……?”舒君不晓得该怎么措辞。
在仙门之中,薛鹭明明还很年轻,怎么都不该在这个时候去世。舒君对薛鹭当然没有什么感情,不会为他伤感,他真正怕的是薛开潮万一也……
这话就更不好说了,舒君也不想说出口,怕的是一语成谶。
薛开潮理解了他真正的意思,默不作声的揉着舒君的掌心,虎口,每一根手指,从指根到指尖,好一阵子才慢慢地说:“我不会死的。他只是不想活了。何况生生剥离令牌,其实是很难做到的事,自然损耗了根基。我其实也不难过,更不伤怀,他想死,大概也很久了吧。如今求仁得仁,或许我应该替他高兴?”
这声音轻飘飘的,实在不像是高兴的样子。舒君也不吭声了。在外人看来,薛鹭为了妻子放弃儿子,多年来一心求死,怎么看都不像是得道的高人。可是那又如何呢?他现在已经死了,剩下的这个儿子也早就长大,不再是被父亲放弃的孩子了。
他长长叹息,觉得自己是弄不明白薛家这些人究竟是怎么彼此理解来往的了。
到达草庐的时候桃花果然全都消失不见了,凄风苦雨之下只有草庐还安然无恙,那道童在檐下抽泣,哭得嗓子都哑了,是真的伤心。见到薛开潮他立刻扑上来,被打湿的道袍冰冷且粗糙,袖子正好扑在舒君手上。
他退后一步,抬头看了看从室内出来的薛鸢,见他面带哀戚之色,若无其事地收敛了目光低头看着松软湿润的土地。
薛开潮并不擅长哄孩子,何况他和这个小道童实际上也并不熟悉,最多只是僵硬地摸摸他湿透了的头顶。何况这孩子也累了,筋疲力尽迷迷糊糊靠在他腿上就安分下来了。薛开潮迎上薛鸢伤怀的表情:“你来了。人就停在里面,进去见见……”
话还没有说完,薛开潮就把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师弟递给了薛鸢:“外面的事我就不管了,这几天我都会在这里,其余就交给叔父了。”
他这样子让薛鸢反而什么都不敢说了,看他的目光立刻变了,叔侄二人对视片刻,也不知道究竟都从对方脸上看出了什么。薛鸢低头长叹,神色忧愁:“也好,你就陪陪阿兄也好。外面的事不用担心,有我呢。”
其实薛鸢看起来并没有太伤心,这也可以理解,但他话中某些意味如同绵密纤细的牛毛针,几乎是立刻就让舒君警惕了起来。这种场合他不好说话,只是默默盯了薛鸢一眼,倒是没有发现他表情上有什么异常。
薛开潮似乎确实心无旁骛,向屋子里面看了一眼,语气轻飘飘地说道:“我知道父亲的心愿,他的尸身就在这里火化即可,也不用搬来搬去供人凭吊。历代令主是不入祖坟的,法殿那里做个衣冠冢就是了。这些就多劳叔父去办吧。”
薛鸢默不作声,在他踏上台阶的时候侧身让过去,全都答应了。
舒君也跟着进去。
上回来他没能进来,这次四下打量,却发现四下里几乎什么都没有,和薛家惯常的做派完全不像。屋子正中央一口棺材,大概是薛鸢带来的,上好的金丝楠木,将薛鹭盛进去,和四下场景,室外凄风冷雨一比,这棺材简直大而不当。
这就是个简陋的灵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