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薛家内部也不是人人都想要用云间来代替薛开潮。他们连薛开潮的母亲独孤夫人都看不上,又怎么会愿意让他代替自己人出头,无论是否持有青令,这都太过了。
可是当初薛鸢一言堂,也没有几个人敢于反对他。
经此一事,薛开潮算是彻底明白了薛家已经变成了怎样的一个臃肿无用的庞然大物,所图甚多,但走一步路都难,没了毫无底线的薛鸢,他们甚至都不敢多窥视自己两眼。
薛家人发现他离开之后甚至都不追上来,其他人也吃了一惊,不明白为何在薛开潮明明要成就至高无上之时断然离开,好像他多停留这一阵就是为了父亲的丧事。有人追上来问了,薛开潮果然给出了这个答案,叫那人一头雾水的回去了。
没人来追,其实很轻松。
薛开潮睡到半夜忽然梦醒,身下的丝绸被他身上流出的血浸湿了一大片,他也冷得出奇。马车内全都是血腥气,所以焚着香遮掩,混合成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味道。
他终于到了那个时候,随时可能会死,也随时可能变成完全的龙神。
以人类之身成就神的身体,第一步需要积蓄足够多的力量,第二步需要足够坚决,能够忍受接下来的痛苦。
舒君离开那时候他开始第一次蜕皮,两天之内蜕了第二次,简直体无完肤,成天都在掉鳞片。从前他的龙身漂亮且禁欲,现在就像是菜场上每一只放在砧板上被刮鳞的死鱼。
龙血冰冷粘稠,薛开潮也是头一次感受到这种彻骨的冷意。他本能的知道这才只是个开始,就气若游丝,浑身乏力,只能躺着了。
这场面不好看,而且薛开潮还是第一次如此虚弱,幽泉亲自照顾他,她不敢离开,但也不会轻易打扰。听到他试图起身的动静,幽泉这才进来,把他扶起到一边,自己利落的换了床单被褥,随后扶着薛开潮去泡澡。
薛开潮浑浑噩噩,任凭摆弄,比他这二十几年来任何一次被人左右的时候都顺从。
幽泉伸手探了探药水,从他肩头洗去血迹,低声道:“我们明日午夜就进法殿了,主君应该还能撑到那时候。我们最多也就藏到那时候了。”
外面的人其实不知道薛开潮如今是最脆弱的,但他贸然离开一定吸引了许多目光。一旦这点血腥气传出去,立刻就能招致无数秃鹫,要把他连骨带肉吃个干净。
薛开潮睁开眼,白色的瞬膜好一阵才抬上去。他看着幽泉,声音低而虚弱:“还有什么?”
幽泉一愣,片刻后还是找了件事情来说:“云间似乎病了,起先是伤痛惊吓,现在是长途奔波,对他也不容易。”
这自然不是薛开潮想听的,他摇头,固执地问:“还有呢?”
幽泉抿起嘴唇,显出严厉,摇头:“我们已经没有人跟着舒君了,这是主君吩咐过的。何况……让他走吧。”
她一向很少表露出自己的态度,对于舒君这件事更是安静,从不发表意见。如今这个态度,薛开潮不难猜测自己在她看来究竟有多虚弱和无助。
他沉默片刻,缩进了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