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崖翻倒、浑身失重的感觉如同烙印一样灼烧着他,仿佛那一刹那坠入的不是悬崖,而是无间地狱。
林水程不知道说什么,他摸了摸林等的头,眼眶也跟着红了:“没事,哥在这里,哥会保护你。等你出院了,我们就回家看看他们。”
林等哭得停不下来,林水程拍着他的背,跟他慢慢地讲了一些这些年的事,包括现在的事。他说:“等我这边的事情解决了,我们再坐下来慢慢说好不好?现在外边在打仗,我要回去帮忙抓坏人,对不起,我没办法陪你太长时间。”
林等很乖地点了点头,他睁着通红的眼睛询问他:“哥,你现在是大科学家了吗?那种电影里的很厉害的军方人物?”
林水程笑了:“还不算呢,你就当我是吧。”
“真好。”林等怕他难过,也打起精神开始说一些轻松的话题,“我刚看到我追的系列电影完结了,居然已经完结了,哥。你放心回去吧,我在这里看电影很好的,还有苏医生他人也很好,你没来之前,一直都是他陪我说话。”
林水程低声说:“好。”
他站起身来,林等就看着他,眼里满是舍不得。
林水程刚要走,林等却突然叫住了他:“哥。”
“嗯?”林水程回过头。
林等努力思索了一下,仿佛是在绞尽脑汁搜索自己的记忆:“我和爸爸遇到车祸,是意外吗?”
林水程怔了怔:“为什么这么问?”
“我也说不上。”林等想了一会儿,“那几天爸爸情绪有点反常,好像一直特别紧张。你一个人在外地考自主招生的时候,好像有一天他接了一个电话,就是那之后,他特别紧张地要去找你,整个人情绪都不太对,我不知道他在电话里说了什么,但是那次他打了很长时间。”
林水程又怔了怔。
“哥,你一定要注意安全。”林等说完这句话后,又努力想了想,恍然大悟似的,“不对,已经过去六年了,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哥你别在意。”
林等对于林水程这六年来经历的一切一无所知,出于对他康复后心里健康的考虑,苏瑜也禁止任何人对他提及这方面的事。他在努力想要适应这样的时间跨度。
从小到大,兄弟俩都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警察,是一个光荣的职业,却也很容易得罪人。在冬桐市那个小地方,还发生过犯人出狱后蹲点捅死判案法官的事,所以林水程和林等都在这方面特别谨慎。
而林等如今告诉他的情况,林水程完全没有听说过,无论是案卷资料中还是通信纪录中,都没有查到相关的记载。
他已经拥有了联盟中a级别的资料访问权限,如果说以前,他查不到楚时寒一案的资料是因为傅凯在保护他,想尽力引他出局,而林望和林等的案子里为什么会这样?
林水程镇定地告诉他:“没事。不用担心,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复健,一会儿我让人给你送新手机和电脑过来,想联系我或者打游戏看电影都可以。”
林等点了点头。
林水程走出病房后,回头看了一眼林等,转头对苏瑜说:“小鱼,等等的复健安排是什么样的?”
苏瑜翻了一下计划表:“计划是大概用两三天时间完成下床起居动作,同时配套按摩师帮助肌肉活动,一周后可以慢慢试着下楼梯……”
“我想的是可以把复建计划放缓吗?”林水程问道,“保证等等不要出病房,他是random案件的涉案人之一,现在突然醒了,我怕他的安全会有问题。”
苏瑜看了看病房外荷枪实弹的警卫员,有点犹豫——林水程自从离开傅氏军工科技园后,林等这边的安保等级已经达到了最高,已经处于加无可加的状态;但是他理解林水程的状态,很快答应了:“那行,一会儿我跟等等商量一下,保证在事情结束前不出病房活动。”
林水程点了点头:“谢谢你。”
“别谢不谢的了嫂子,快回去吧,咱们就别这么客气了,下次再去你那里蹭椰子鸡吃。”苏瑜冲他眨了眨眼。
回旧七处的路上,林水程想了想,给杨之为打了个视频电话。
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跟杨之为联系了,上次见面还是名画案的那一次。他自己生活消磨蹉跎,也不愿再拿这些琐事去打扰他的恩师;后来是知道量子安全墙被破了,杨之为带病修复,只会比他更忙,他也没有打扰他。
这是他们师生间的默契,即使林水程已经离开化学领域两年,杨之为依然是他前路上最重要的导航。
电话通了,杨之为很快接了电话:“喂,小林?”
视频中,杨之为披着外套,在类似观察室的地方输着液。他的脸色非常不好,好像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已经被病催垮了一样,儒雅温润的面庞上写满了疲惫。
林水程轻轻叫了一声:“老师。”
“遇到什么问题了吗?”杨之为单刀直入地问道。他的视线锐利地透过手机屏幕穿了过来,探询地看着他——当年在实验室中,他永远是最先发现林水程问题的人,因为林水程天性不爱求助,总爱死钻牛角尖。
如果有一天他要来问他问题,那么一定是遇到了没有办法解决的大事。
林水程想了想自己算法上的问题,以及刚刚林等告诉他的话,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是同事拜托我问您一个问题,他在一个项目上推进遇到了障碍,就是您十年前在分子生物方向的那个基本标准实验,他试了很久都没有办法复刻,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我没有参与不知道情况,想问问您是否有一些建议?”
“你说那个合成物的方向吗?”杨之为声音也沙哑得厉害,“实验条件对反应催化剂浓度和温度同时敏感,多做几次,以前我们团队也是失败了很多次才做出来。如果一直没有进展,用指示剂看一下反应进程,这个实验考验坚持和耐心。如果还是有问题的话,我抽空过去看一看。”
林水程点了点头:“好的,我记下了。”
“你最近还好吗?”杨之为咳嗽了几下,胸腔里发出了空洞的气音,听起来很可怕。
林水程说:“一切都好,老师您呢,我听说您病了,一直没能来看您。”
“没事,一些小毛病,现在国家安全受到威胁,这些小病也不算什么。”杨之为顿了顿,“我听说最近你那边也有进展,这样很好。一直以来我都希望你跳出你自己的束缚,现在看来,你已经跨过了这个瓶颈,我为你感到很高兴。”
林水程张了张嘴,许多话都想告诉他——这位他的授业恩师,同时也是人生的导航;尽管他们师生长久不见面,但是杨之为永远是最能准确看明白他的状态的那个人。杨之为从来不说,也不插手,如同以前,他安静地看着林水程在错上找解,只静静等待着他自己回过神来。
他是杨之为的关门弟子,却率先抛弃了化学这条道路,时至如今,林水程依然对此感到歉疚。
林水程说:“老师一定要保重身体。最近有很多好事发生,等这边的事情忙完了,我一定去看望您,跟您讲一讲。”
杨之为爽朗地笑了起来,尽管病容憔悴,但是看向他的视线依然温和鼓励:“好。”
回到旧七处基地,林水程收到了傅落银的短信,言简意赅的四个字:“等等醒了,一起去看看他?”
林水程看完后笑了笑,慢慢给他打字回复:“我看过回来了。”
二十分钟后,傅落银回复:“那我现在一个人去看看他?他平时爱吃点什么东西?刚好我出完任务路过三院,给他带点东西。”
其实医院物资供应充足,林等现在的安防等级是特级,不会缺什么。林水程想了想,还是告诉他:“他爱吃白巧克力,其他的都还好。如果你路过书店,可以给他带几套游戏光碟,还有漫画小说什么的。”
傅落银很快回复道:“好。你在干什么呢?”
林水程看了看即将完成自动化优化的程序,打字:“在做程序,一会儿帮金·李老师试试实验。”金·李不在工作间,据他的助手说,是真的去问量子计算机的修理进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