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1 / 2)

他微微叹了口气,将昨夜剩下的布条物尽其用,给自己挽了个干净利落的发髻,这才推门走出去。

阮澜正在院子里,坐着个小马扎靠着树干,小小的肩膀向前微缩。她捧着一本书,地上则用竹片压着大小不一长长短短的纸笺。轻风拂过,纸笺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树叶也跟着沙沙晃动,光影在她的身上印下了斑驳。

竹片的青翠和她身上的颜色混在了一起,又沿着树干爬上了树梢,化成了茂盛的树冠。

阮澜看得入迷,嘴里念念有词,陆追离得远,并听不见她在说些什么,大抵是书中的内容吧。

她脸上少有娇憨少女的圆润,倒多了几分清秀,小巧的鼻尖微微翘起,气息匀称。耳边有几撮不听话的碎发落了下来,衬的皮肤像是透明的一般。

院子里很安静,陆追手按在门上,竟不知不觉的站了稍许。

片刻之后,陆追闭上了眼睛,手一松,那老旧的门发出了重重的吱呀声,轰隆和门闩碰撞在了一起。

阮澜听见动静连忙抬头,见是陆追,她合上书,笑着指了自己身旁的马扎,示意他过来一起坐。

陆追走到她身旁,并没有要坐下的意思。他扫了一眼封面,见这只是一本没什么名气的话本,看那名字,大抵讲的是些才子佳人的故事。

几乎每个这个年龄的姑娘都喜欢这类故事,她也不例外。

他再低头看那些纸张,上面写着大大小小的字,乍一看都是些日常说的话,尽量简洁的写了出来。字迹并不算是上等,但胜在清秀眷气,显然出自女子之手,想必就是她平日写来和人交流的。

正如陆追所想,这些纸笺是原主的。她既是个哑巴,总会遇到需要说明却口不能言的时候,便时常写些纸笺。有些尚未来得及丢弃,就被阮澜一起打包带到了刘家村。

阮澜翻阅这些东西是有原因的,她虽然不是真的哑巴,但也需要和人交流。看话本是随便在原主的东西里抽了一本,为了看现今的人是如何说话的,而看这些纸笺自然是为了学原主的字迹。

她从小在外公的熏陶下也学过书法。还是个娃娃的时候便被外公抱到长桌上,拿着毛笔在偌大的宣纸上乱涂乱画。再长大些又师从名家,夜里盯着外公收藏的字帖看一晚上,学习如何运笔,学习字体之中的结构和连接。

幸好当初这般,如今模仿原主的字便容易许多。

阮澜又拍了拍空着的马扎,让他坐。

不论心里如何想的,陆追仍是很感谢她给了自己衣服和食物,还给他能休息的地方,这便坐了下来,问道:“今日便开始上工吗?”

既然答应了别人的事情,自己在的这段时日也不能白吃白喝。

阮澜摆了摆手,看向陆追:“当然不是,你这小豆芽菜的身板再歇两天吧,我也要做点调研,看看做什么样的东西比较好。咱们先干点力所能及的事儿,改善一下生活。”

陆追心里猛然一跳——他想起来了,究竟为何在她身上总有种熟悉感。

她的眼睛,和最初梦里的那个站在火旁的女子真的好像,甚至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不,她们原本就是一个人!只是年龄不同,如今的她尚小。

陆追干咽了一下,目光再次看向阮澜。她正探究的看着自己,一双眼睛像是将阳光都敛了进来,跃动着光芒。

难以想象这是同一个人的眼睛。

一个透露着生机,另一个,除了怜悯之外,则满满的都是灰烬和绝望。

之后的这些年,她身上都会发生什么?

陆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人之事与己何干?

但有件事情他是知道的。梦里的自己说,她于自己有一饭之恩,她日后会被夫君背叛。

梦里的一切顷刻间又回到了他的身旁,他仍在那梦境间行走,他仍然遵循着梦的进程,他……

“阿追,阿追,怎么突然发起呆来?”阮澜嘟囔道:“喂,阿追……”

她话还没说完,陆追已经站起,一个转身挡在她的面前。阮澜只觉得面前一黑,只有少许的光从他的肩头露出来,零碎的洒落在地面。

陆追低着头,她看不清他的脸,但只觉得他那双眼睛里空无一物,沉郁的好像在地狱里走过一遭,人间的悲喜便再也进不去他心里了。

阮澜张了张嘴,接着,她便听见阮钧的质问声:“是何人?”

阮澜猛然顿悟,若不是陆追挡了这么一下,自己开口就要被阮钧发现了。她深吸了一口气,从陆追的眼神中缓过来,感激的冲陆追笑了笑,眼睛弯成了个漂亮的月牙。

阮澜站起身,三步并做两步跑到阮钧面前,将自己第一次的“习作”递给阮钧,上面是她模仿原主字迹写的陆追的简单来历。这还不算,她又拍了拍陆追,示意他快点去厨房将粥端出来给阮钧示好。

阮钧将那纸笺仔细看过,又上下打量端着粥的陆追半晌,这才说道:“阮阮,你去我房间将桌上那包东西送去秦家。至于你……”他看向陆追:“随我去房里。”

阮澜原本还想凑热闹,万一阮钧不满意自己还能帮腔说两句陆追的好话,如今却被阮钧支开,只好垂头丧气的慢慢挪了出去。

她一走,阮钧便抬头看向陆追,开口说道:“你便在这里将你的事再说一遍罢。阮阮心软,我却不同。若有半句疏漏,切莫怪我。”

作者有话要说:  陆追:岳父!

阮钧:????

第十三章

阮澜并不知道秦家在什么地方,她身上揣了几张纸笺,里面都写好了常用的话语。谁知道这字条在刘家村不顶用,好几户人家都没个识字的,她只好沿着之前秦逸离去的方向摸过去,心里寻思着若是找不到就直接回家了,反正也怪不得自己。

她走了大约半柱香的时辰,终于看见一户人家与这村子里其他人家都长的不太一样。虽比不上大舆镇那些富贵人家,但在这刘家村也算是一顶一的气派了。

她想着这户人家怎么也得有个认字的,连忙走上去叩了门环。未过多时门便开了,一个长工打扮的老妈子露出面庞,从里面上下端看阮澜了半晌。

“哟!这一定是阮家姑娘吧!”她突然开口道。

阮澜点了下头,又摇了摇拎着的包裹,里面的正是阮钧交代她给秦楚周的。

“不着慌。”老妈子双手在身上擦了两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这刚摸了油星,手上还腻着。姑娘里面来,站在外面算怎么回事儿啊。”

待到阮澜迈进大门,她又说道:“姑娘在这儿稍等等,我这就去和老爷说。”

这老妈子人看着精神,颊上的红晕喜气洋洋,带着乡野的质朴,倒是个好说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