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郎。”徐幼微下意识地重复。
“对。”孟观潮颔首笑道,“方才我啰啰嗦嗦一大通,你听到没有?”
徐幼微微笑着眨了眨眼。
孟观潮让自己平静下来,不再对她发问,而是道:“有没有想问我的事?”
徐幼微敛目思忖片刻,很慢很慢地说道:“我双亲,如今怎样?”
“很好。”孟观潮告诉她,“我请岳母每隔三两日就来看你。昨日上午她才来过。
“岳父现在仍是户部左侍郎。我偶尔犯浑,他少不得吹胡子瞪眼地训斥一通。我尽量在改,他近来看我顺眼了些。今日他去同僚家中喝喜酒,岳母随行,不然一定会来看你。”
“……?”徐幼微惊讶地睁大双眼。母亲能时时来探望也罢了,可是——父亲对孟观□□胡子瞪眼?孟观潮虚心受教、尽量改正?她没听错吧?据他所知,父亲以前对他的畏惧,不比她少一分。
孟观潮惑道:“怎么?不相信我能做听话的女婿?”
徐幼微转动脑筋,很快就想通了。若不是他对岳父岳母尊敬有加,时时与两位长辈相见、逐日亲近起来,怎么会有这样喜人的情形?
她摇头,再摇头,泪意浮上眼底。想来到了今时今日,双亲已经完全认同她说过的话了。
“别难过。”孟观潮柔声道,“我这就派人去请岳父岳母过来。”
“不用。”徐幼微又一次摇头。她相信他所说的每一句话,便不想他为了自己率性而为——关系再近的亲戚,走动也要讲个章程。
“那就明日。”孟观潮说,“我遣人递帖子到徐府,明日给岳父寻个由头,让他下了大早朝便来看你。好么?”
“好。”徐幼微的眼泪,险些夺眶而出,是为了他设身处地为自己着想,亦是为了那份隐忧——如果,明日她又变得神志不清,双亲与他该有多失落?毕竟,她心魂飘荡了那么久……万一明日又魂游别处了呢?
“我只怕,辜负你。”她说。说话太吃力,她只能长话短说,说完才觉得太过隐晦,他并不见得能懂得她的意思。可是——
“别担心。”孟观潮说道,“我只说你在睡梦中喊爹爹娘亲,该是想念他们了。”
徐幼微深深地看住他。
“免人空欢喜,是处世之道之一。”孟观潮只觉这是寻常事,“就像娘,时不时就觉得你大好了,我要是跟着凑热闹,还了得?”
徐幼微释然,绽放出单纯的、感激的笑靥。
孟观潮凝着她绝美的笑容,恍惚之后神色一整,认真地道:“但你也该知道,我希望你这次是真的摆脱了病痛。”
这是徐幼微无法承诺的事。“我……”她绞尽脑汁地寻找着合适的措辞,“可以的话,我想清清醒醒的,跟你走下去。真的。若是不能,非我所愿。”
由衷的笑意,在孟观潮唇畔延逸开来。随即见她只说了这么一会儿的话,便已有些支撑不住,额头沁出了汗,忙用帕子给她擦了擦汗,又倒了一杯水,喂她喝了几口之后道:“回房去。我们多的是说话的工夫,不急。”
两年都等过来了,他怎么会争这一时半刻。
李嬷嬷和侍书、怡墨已缓步走过来,俱是满脸喜色。她们看得出,四夫人大好了,这是卿云斋头等的喜事,碍于四老爷素来不喜下人咋咋呼呼,只得竭力克制着喜悦之情。
如来时一般,孟观潮抱着徐幼微回到正屋。
李嬷嬷、侍书、怡墨等她躺到床上,俱是笑着上前行礼道喜。
徐幼微语声虽轻,但语气诚挚:“这么久,辛苦你们了。”
三个人忙说不敢当。
孟观潮则取出一个钱匣子,封了三个红包,笑着赏了三个人,“你们当得起辛苦二字。”
三个人行礼谢赏。
“等明日再告诉太夫人吧。”孟观潮吩咐道,“今日夫人刚醒,说不了几句话。”
三个人齐声称是,见夫妻两个没有别的吩咐,便笑吟吟地退到了外间。
“我怎么会这样?”徐幼微问孟观潮,“一点力气都没有。一直这样么?”
“不是,大多时候挺好的。”孟观潮说,“前几日,我瞧着你脉象不错,便做主给你停了汤药。该是服用时间太久的缘故,一下子停了,你有些不适,每日睡得多一些。明白这意思吧?”
徐幼微点头,“明白。”有些药草就是那样,用久了,身子骨会生出依赖,一下子断了,会生出种种不适。
“别怪我。”孟观潮歉意地笑了笑,“娘每日过来看你,总是提心吊胆的,追着我絮叨了好些回。她平时不是絮叨的人,这几日……那颠三倒四的样子……”他摇了摇头,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徐幼微忍俊不禁,心里则是满满的感激之情。母子两个,没轻看她,反倒紧张兮兮的,足见性情中最柔软善良的一面。
孟观潮握住她的手,“这回你可得帮我,快些好起来。”
“好。”只要这不是梦,她一定会争气,快些好起来。停了停,她又问:“所谓的平时挺好的,是什么样子?”对这一点,她很好奇。
“就像是懂得照顾自己的小孩儿,只是不言不语的。”他的语气变得分外柔软,“每日里,乖乖的用饭、服药,但是很挑食,不喜用参汤,总要人变着法子哄着才肯用;不喜的菜肴很多,要是凑巧都摆到面前了,就一口都不肯吃。”他指了指临窗的大炕,“不爱走动,但是喜欢坐在窗前,看院中植着的花花草草,一看就是大半天。”
徐幼微听了,不由敛目思忖,费解得很。魂游天外之余,保留了生活的本能乃至喜好。那到底是什么情形?这意思是不是说,她做了两年小傻子?
这时候,李嬷嬷的声音在屏风外传来:“大少爷来领罚了。”
孟观潮一边眉毛扬了扬,语气淡漠:“让他去书房候着。”
徐幼微也扬了扬眉。前世,除了最后结果,她真不记得孟文晖惹过孟观潮——倒不是没那心思,是没那份胆色,只要孟观潮身在孟府,平日都一直规规矩矩的。
眼下,怎么就胆儿肥地犯错要受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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