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走,再说。”杨长帆沉声道,“时间不多。”
杨寿全吴凌珑见儿子还活着,本该欣喜,但眼前一团迷雾,却怎么都笑不出来,他们已经隐隐觉出了什么。
“咱们……可都是有名分的人啊……你为何如此?”杨寿全完全无法理解地看着杨长帆,“儿啊,还有回头路么?”
杨长帆默默摇头,望向翘儿:“对不起……”
翘儿红眼看着杨长帆:“你忍心么?你忍心么?”
她抱着怀中的杨必归,杨必归正好奇又害羞地打量着眼前这个长相出奇亲切的男人,他好高啊。
“先走。”杨长帆不忍多看,“此前我未站稳脚跟,现下可保全家。”
杨寿全叹道:“我杨家世代读书,在沥海也算名门,真的要沦为贼寇么……你这样,长贵怎么办……”
“一起走。”杨长帆转望杨长贵和惊愕的赵思萍。
杨长贵身体瑟瑟发抖,他怎么也想不到,死去的哥哥已是倭寇首领。
“走什么!我们长贵还要考功名!”赵思萍怒道,“好你个杨长帆!死就死了!还要拖累长贵!”
“是了,我对谁都问心无愧,唯有对父母妻儿,对长贵心中有愧。”杨长帆拿得起放得下,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愧疚,“可我就是这样,我要做这件事,剩下的,唯有尽己所能。”
话罢,他起身走向翘儿。
“必归……”杨长帆柔声看着已经古灵精怪的儿子。
“娘……”杨必归转头望向母亲。
“必归……他是你爹。”翘儿含泪道。
“爹……爹回来啦!”杨必归露出本能的欣喜,“爹你终于回来了!!”
杨必归扑向杨长贵的怀抱,杨长帆一把将其抱起大笑道:“好孩子,爹欠你的,后面都会补回来!先来个举高高!”
杨长帆将儿子高举过头,他本来就高,这样实在太高了。
杨必归在父亲手中笑得十分畅快。
翘儿抹着眼泪,终是伴在了杨长帆身旁:“爹,娘,翘儿自然随长帆,任他是将相王侯,任他是反贼草寇。”
杨长帆放下杨必归,手牵着妻子,望向家人:“我的身份很快就会败露,最好随我走。”
赵思萍翻脸道:“不走不走!谁跟你过贼寇日子!”
门口赵光头看得实在憋屈,抄刀吼道:“你个婆娘闭嘴!少船主眼皮一动老子一刀砍你十个!”
赵思萍大骇,不敢多言,这光头可比杨长帆像海盗多了。
“没时间了,我必须走了。”杨长帆叹了口气,随即下跪行礼,响头落地,“孩儿不孝。”
杨寿全避过头去。
他终于明白杨长帆问题在哪里了,起初他以为是反叛,是少年的逆气。
现在看来,这不是逆气,是逆骨,他天生逆骨啊,神仙难救。
可杨家本地名门,孔家门生,岂能沦为海贼?
吴凌珑叹了口气。
“儿啊,娘管不住你,你走吧。你记得,做多大事,遭多大罪,如到绝境之时,娘是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娘……”杨长帆眼眶酸红,“一起走吧。”
吴凌珑摇了摇头:“你爹认死理,不会走的,就算死也不会走的。”
“不错。”杨寿全终是说道,“你当你的贼,我读我的书,从此……”
“明白了。”杨长帆痛苦点头后,望向杨长贵。
“总要留个人尽孝。”杨长贵叹道,“哥哥,当真还是这么潇洒。”
“既然如此……”杨长帆掏出一纸书信,递与杨长贵,“立刻送至绍兴,检举揭发我,与我划清界限,汉贼不两立,兴许可保安全。”
杨长贵一怔。
“此文乃天下雄才所书,文采飞扬,将我骂得狗血淋头,行文忠肝义胆,兴许可保你平安。”
“收下吧。”杨寿全点了点头。
“那我走了。”
“请便。”杨寿全不再看杨长帆。
吴凌珑终究依依不舍,可如今的情况,别管是阎王爷还是玉皇大帝,谁都劝不回来了。
翘儿带必归磕头行礼过后,杨长帆一家三口终是离家而去。
胡宗宪沦为俘虏,东南总督戏罢。
杭州城化作焦炭,西湖歌舞已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