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鸿亟疲惫道:“他们已招拢几位颇有名声的江湖道士,只待推荐入宫。”
“徐阶主事,恐怕没那么顺利。蓝道行的事刚刚暴露,炼丹还好,扶乩的话,怕是一时之间很难再来。”
“那该如何是好?”
“徐阶起先对皇上毕恭毕敬,唯唯诺诺,狐尾尽藏,为今其心渐显,皇上要再修仙坛,请道士,皆被徐阶劝止,皇上必是怀恨在心,只是赶走严首辅的是他,请来徐阶的也是他,依您父亲所言,皇上极好面子,永远不会承认判断有误,因此不好发作。”
严鸿亟叹道:“是了,宫中太监也总说,皇上时常唉声叹气,想念我爷爷,而后欲言又止。”
“愚弟斗胆狂言,严首辅的确年事过高,即便皇上回心转意,怕是也当不成首辅了。”
“那我爹呢?”
“严总督亲自所诉,皇上一直不怎么喜欢他,皇上尤其讨厌看上去很聪明的人。夏言耿直,严老爷宽厚,徐阶看似儒弱,皇上从不会选看上去太聪明的人。”
严鸿亟冷笑道:“需知,真正的聪明人,从不会让人看出来太过聪明。”
“总之,现在再谈这些已经晚了,事出突然,严首辅、严总督怕是回不来了。今后的路,唯有严兄自己去闯。”
“呼……”严鸿亟长吁一声,“此路举步维艰,愚兄实无把握。”
“那就一步一步来。”杨长贵挥臂道,“虽严兄资历尚浅,但严府的根基还在,借此根基,去支持反徐阶之人,以东山再起,方为上策。”
“如今当朝上下,何人能与徐阶分庭抗礼?”
“唯太子太保,高拱。”
严鸿亟闻言眉头一皱:“太子那脉之人,一直与我家不对付。”
“等就是了。高拱徐阶之间,早晚会有冲突,严兄为今暗中向高拱示好,待其与徐阶二人互相拼杀之时,出动言官劾书,先劾徐阶,再斗高拱,方可成事。”
“听君一言,豁然开朗!”
“严兄待愚弟恩重如山,愚弟自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两位青年双手相握,惺惺相惜,一个不得不背负家族复兴的重任,一个则不得不背负兄长叛国的罪孽,只是在这样的朝廷之中,他们显得太过弱小,太过稚嫩了。
但是,弱小和稚嫩从不是阻止一个人发光发热的理由。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中年男人,在浙江默默经历了一切,从徐海率倭寇劫会稽,到杨家军来救,从胡宗宪起事到杨长帆变节,从严世藩无为到东番大盛。
如今,在百姓口中,烧杭州的贼寇成了征南洋的英雄。
如今,总督一个接着一个,百姓却发现没有总督的日子才是最好的。
如今,即便是浙人,也动了投东番之心,放着苏杭不去,偏偏去那个小岛。
这个人没有做太多的事情,只是将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原原本本,毫无保留地写了下来。他知道这样的文字,天下很多人都能写出来,这样的思考,天下无数人都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