韵韵站了起来,说:下午医院还有事,我要先走了。
我看她神情恍惚,说:我送你过去吧。
这时我妈开口道:不准去!
虽然说得很轻,但很坚决,韵韵抬头对我笑了笑,说:没事的,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她的脸色还是那么苍白,一脸的疲惫,就好像全身的力气瞬间被什么东西吸走了一样,如果不是我扶着,我真怕她连站都站不稳。
我回过头说:妈,我一会就回来,你看韵韵这个样子母亲打断我的话:你要是送她出去,以后就别回来!
我看着母亲,她的脸上带着一丝决然,和平时全然两个样,她瘦小的身躯,突然仿佛给人一种巨大的压力,在一瞬间我几乎不认识她了,我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个样子。
我大声说:妈,您太过分了,你看看韵韵这个样子。
韵韵摇了摇我的手,示意我不要和母亲吵下去,她挣扎着想自己走出门去,可是她连开口的力气都没了,还怎么能走路。
我大声说了句:我一会就回来,您先消消气。
然后扶着韵韵出了门,我没敢回头,在这一瞬间,母亲变得那么不一样,我和她的距离忽然就变得那么遥远,我心里对她甚至只有害怕而不是亲情。
韵韵太虚弱了,我没送她去医院办公室,只是将她带到了宿舍,扶她上了床,躺了好一会,韵韵缓了过来,看着我,好像很奇怪的样子。
我摸摸她的额头,说:傻妞你怎么了?
韵韵摇了摇头,说:你快回去吧,要不然阿姨该着急了,记得不要和她吵架呀。
我点了点头,说:那我走了,等会再来看你。
韵韵看着我,说:好。
我站起身来准备离开,韵韵突然拉住我的手,说:你坐下来。
我坐在她的床沿,韵韵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看着我,我觉得她有什么话想说,可她只是这样的看着我,然后在我鼻子上一捏,说:傻小子,你真好。
我太担心我妈了,以致我虽然觉得韵韵和平常有些不一样,却没时间往深里去想,而且就算我真的去想了,也想不到最后的结果会是这样。
母亲这次是真的生气了,我回家的时候才发现她坐在椅子上,全身软软的,这一刻,她又变回了那个善良慈祥的老太太,但我发现了不对劲,母亲的心脏病真的发作了,也许我再晚回来点,后果不堪设想,我出了一身冷汗,连忙叫了一辆车将她送到医院里去。
医生说要住院,中间母亲醒过来一次,她不反对住院,但坚决不住在韵韵所工作的这家医院,我没有办法,只能将她转到另一家医院先安顿下来。
母亲一直昏迷着,我没办法离开她去找韵韵,给她打电话,一直关机,我想也许她睡着了,就先陪着母亲吧。
医生说从来没见过我妈这样的心脏病人,一直就只是昏迷,他问我病人是不是受了什么大的刺激,说可能是因为老太太的心里有什么事压抑着,所以才昏迷不醒,并建议我最好转院,但母亲偶尔醒过来一次,说坚决不转院。
我只能苦笑,这次入院就是因为我不听话,要是再不听话,只怕她醒过来也会再次给气得病倒,母亲倔起来比谁都厉害。
连着几天,都没有韵韵的电话,我打她手机,一直关着,打她办公室,说是已经好几天没来了,大家也正在找她呢,又说怎么你这个家属也不知道去哪里的,我再打她家里的电话,还是没人接,我的心开始慢慢的沉了下去:韵韵一定出事了!
我急于去韵韵家看看她有没有给我留下什么,以前她和我闹矛盾出去旅游散心的时候,总会给我在家里留一张纸条,说不这样怕我会变成神经病,但我妈一直昏迷着,哪怕醒来也只是十几分钟的时间,医生甚至已经暗示我可以做好心理准备了,这个时候我怎么能够离开?
我的心已经乱得像是一团扯不开的麻,母亲醒过来时和我说话,说:你怎么瘦成这样了,不用担心,我没事。
我笑着说:您当然会没事,我也没事,只是睡得太少了,补一觉就好。
我们都刻意的回避了韵韵这个话题。
韵韵还是没有消息,医院打给我一个电话,问要不要报警,我说再等等吧,也许就回来了。
这个时候,肖剑飞来找我了。
肖剑飞是韵韵的同事,也是我从小到大的死党,我和韵韵就是通过他认识的,这一段时间他一直出差在外,刚刚回来听到出了事,马上就给我打了电话,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说:剑飞你快过来,帮我照看一下我妈。
肖剑飞急冲冲的赶来,见到我刚想说话,我说:剑飞,有什么话等我回来再说,我来不及了,你帮我照看一下我妈,我一会就回来。
我如此的紧张急促,根本就不给肖剑飞说话的机会,一边说着话一边就往外跑。
坐在韵韵的床沿,我的心越来越沉,绝望渐渐涌上心头,像海浪一样把我整个人包了起来然后狠狠的沉了下去。
我把整个房间都找遍了,韵韵没有给我留下什么纸条,房间里的东西也没动,只是少了一个平常出门带的旅行包,床上零散的扔着些衣服,连衣柜的门都还开着,可见她走得如何匆忙。
我呆呆的坐着,这个地方我最熟悉不过了,我曾经说这里是我幸福的天堂,可是现在韵韵不在了,我觉得这里就好像是惩罚我的人间地狱,眼前看到的任何一样东西都变成了回忆和思念,然后又化成一把尖刀刺进我心里,最后还要狠狠的搅一下,那一瞬间,我什么都不记得了,甚至忘记了应该去报警,满脑子想的就只是韵韵。
韵韵,你在哪里?
我是被肖剑飞的电话吵醒的,他说看我去了快3个小时了,担心我也出什么事,我说:我没事,回来再说吧。
肖剑飞哦了一声,又说:阿姨醒过来了,说要回家,我怎么也劝不住,你快回来吧。
我说好,然后挂了电话。
出门的时候,我转过身,再看一眼这个房间,韵韵,你在哪里?
我心里在呼喊着,但是她听不到。
就在拉上房门的那一瞬间,我看到了她的书桌,脑子里突然就一闪:日记!
韵韵有写日记的习惯,如果她有什么事,如果日记本没被带走,会不会把一切都写在了日记上?
我冲进书房,手忙脚乱的用起子撬着书桌上的锁,在锁被撬开的那一瞬间,我的手禁不住微微颤抖,这是我唯一的线索啊,我忍不住在心里祈祷日记本一定要没被带走。
感谢老天,日记本真的还在,我颤抖着打开,翻到最近的一页,却发现是两个月之前的,而从日记本的痕迹看来,这两个月的日记已经被人撕去了,我就像是从最高的悬崖上掉进了最深的冰窟,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是冷的。
我深深吸了口气,从第一页开始看,记录的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有时是工作上的,更多的却写的是我,我不知道韵韵原来这么喜欢我,一直看到最后一页,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泪水掉在日记本上,渐渐化开,我试着用手拭去这一点湿,突然我发现,日记本上还有字。
这应该是韵韵写最后一篇日记的时候因为太用力所以才在下一张纸上留下的,如果不是我去擦眼泪,也许就发现不了。
我小心翼翼的捧起日记本,一个字一个字的看起来。
七月十五凌晨两点晴她又来了!
就是这么简单的两行字,可是下笔如此之重,甚至最后一个感叹号还划破了纸,但我却更加迷糊了,韵韵说的她到底是谁?
我清楚韵韵的每一个小习惯,如果不是她心情太激动或是太害怕,绝对不至于紧张到这么用力的写字,这个她到底是谁,会让韵韵如此害怕?
我算了算时间,七月十五,正是我半夜给她打电话的那一天,原来那一天韵韵真的有事了,可她什么都不和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