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和眼睛,雪和蓬草,蓬草和春天。
爱上去青春韶华的轻风,
以及远远送来的亲吻。
还有把手伸进你的衣服里的轻风。
——〔法〕艾吕雅
高三,九月正式开学。
蔚观雪被安排做主升旗手,池澈跟另一个男生做护旗手。一般女生力气小,做护旗手的多,但蔚观雪是文科全年级第一,四中想以她为代表,告诉全校女生,女生也可以很优秀,所以将这个庄严的荣誉交给了她。
少年和少女身着校服,庄重崇敬地托着五星红旗。大家站在朝阳照耀下的操场,肃穆地看着这一幕。
国歌奏响,护旗手扬起国旗,鲜艳的五星红旗映着蓝天飘扬。
大家的情绪被鲜红的国旗点燃。
好像有什么不同了。
蔚观雪站在升旗台上认真操作着。
她仰着头,看着国旗一点点升高,阳光照耀在国旗上。
转眼他们就高三了,教室也挪到了文德楼的最高一层,新年级的学弟学妹们都将以他们为榜样,他们肩负重任与期盼。
蔚观雪、池澈对视了一眼。
他们即将在这场极富挑战性的冒险中前进。
高空中忽起一阵大风。
红旗猛烈飘荡了一下,滑轮也跟着大力摆晃,蔚观雪的心一紧,这是四中新学年的第一次升旗,大家都希望有个好的开端。
池澈眼疾手快,立刻稳住滑轮。
池澈朝蔚观雪投去一个眼神,有他在。
蔚观雪沉住气,努力拉稳滑绳,两个掌心被缆绳勒出红印,但她一点也不觉得痛。
国歌的旋律越来越激昂,越来越激励人心。
升旗仪式到了最关键的一刻,伴随着国歌的最后一个音符,蔚观雪、池澈仰望着国旗,双双一起用力,将国旗精准地升至最高点!
鲜艳的五星红旗在苍穹上高高飘扬。
大家欣喜着,感动着。
蔚观雪眼神清澈地望着池澈:“加油。”
池澈一身校服,他越发沉稳了,矫健的身躯蕴藏着更多力量:“不负青春,必再相见。”
微风吹过操场,吹过校园,吹过他们的青春。
高三的节奏与高一、高二截然不同。同学们每天开始复习大量知识,做大量试卷,早自习、晚自习很少再有人闲聊八卦,每个人的课桌上都摞着一沓沓练习题,下课了都没什么人动,跟上课时几乎没区别。
高三在文德楼最高一层,打开窗就看得到外面的梧桐,往下看高一、高二跑跑跳跳的学生,觉得他们又小又没烦恼。
晚自习上,教室里的节能白炽长管灯齐齐亮着,老师难得不在,但学生们依旧趴在课桌上复习。
王峻峻望了望天花板:“我的青春啊,一下都没了。”
金蕾也摇头感叹:“仿佛还是昨天。”
昨天他们还是高二,如今就已是高三党了。
到了这一个阶段,他们要适应这个身份,需要时间。关心和目光有时也是一种压力。
王峻峻月考没考好,最近有点颓。
池澈一掌拍在王峻峻背上:“高三掉二十斤肉,大学又是一条好汉。”
王峻峻顿时被鼓舞了:“有道理。至少掉五十斤,到时我池哥全宇宙第一帅,我王峻峻第二帅,大学妹子随便追。”
金蕾调侃:“别人一看你上帅哥榜,马上怀疑这榜单有水分。”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王峻峻不服。
池澈叼着兔子笔,摩挲着粉色的笔身。
理科班男生一大堆,新的男同桌见他用这种笔,有点稀奇,但他什么也没说,不准人碰,渐渐地,大家都知道池哥很宝贝这支兔子笔。
今晚教室外面的月亮金澄澄的,很圆。
池澈对自己说:“今晚中秋。”
他点了点兔子笔的脸,手指戳了戳三瓣嘴,无意识地呢喃:“你个坏家伙,有没有想我?”
任何节日跟高三学子都是无关的。
大家好像也忘记了。
窗户传来一阵轻笑声,池澈一愣,怀疑自己误听了,他一点点转身,担心动作太大,会立刻戳破这个美梦。即使是梦,他也希望这场梦能晚一点醒来。
真的是蔚观雪。
蔚观雪披着柔顺的长发,安静地站在窗外,池澈一紧张,长腿一蹿,撞到桌子上,立刻就要起来。
蔚观雪瞥了瞥教室四周,食指放到唇边,“嘘”了一下。
她怀里抱着语文试卷,趁着给大家拿卷子的空当,绕了一圈经过这个教室。
理科班今晚只有值日生,池澈看了两眼,悄悄跟蔚观雪说话,楼外月亮正圆,树影斑驳,在月下拂动。
“你怎么来了?”
“来看你……有没有认真学习。”
少女甜甜的笑如水中月荡漾。
少年桀骜地挑眉,充满自信:“一直第一,但你来了,我会学得更好。”
他还是一点都没有变,不,其实是更成熟更稳重了,更令人信服。
蔚观雪甜甜地说:“嗯,我相信。”
她的眼中满是柔光,望着他。少女诚挚的眼神令少年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池澈说:“你还记得以前你问我的那个问题吗?三岛由纪夫的《潮骚》里,是少女的祈祷产生了作用,还是青年战胜了海浪?”
蔚观雪微微靠近窗边:“怎么了?”
池澈透过窗户凝视着蔚观雪的脸:“以前我认为我自己可以做到任何事,现在依旧这样认为,但是重要的人的眼神会给我无穷的力量。”
他一直活得很纯粹,很真实,但现在为了一个共同目标而奋斗,池澈觉得自己感悟到了一种新的力量。
蔚观雪的睫毛颤了颤,她没有说,但每当学得很累,背到脑袋发痛时,看看窗外高楼边的月亮,想到那个人也在学习,想到他们在为同一个目标拼命,那些身心的疲惫就不再是单纯的累了,其中还孕育着希望。
池澈看看蔚观雪,再望望月亮:“今晚,月色真美。”
蔚观雪心中一动,作为文科生,她当然知道日本大文豪夏目漱石也说过这句话。她跟着看向夜空,轻柔的发丝动了动:“这算不算是我们第一次赏月?”尽管隔着窗,尽管如此短暂,尽管只能这样共同赏月。
教室里一片“沙沙”做题的声音。
金色的圆月挂在树梢上,偶尔有秋风吹来。
池澈望着月,略微停顿了半秒:“嗯,但是有你在,月色才美。”
蔚观雪的身体再次颤了一下,试卷被夜风“哗啦啦”吹响,已满十八岁的池澈在夜色中轮廓深邃,英俊非凡。她抱着试卷,一步一步走回文科班。班上安静无声,大家埋头背着重点,她将头发往后拨了拨,将试卷分发下去,因那两句短短的话,脸上依然在发烫。
李子枫有点好奇:“怎么了?”
他察觉到蔚观雪的眉目间多了丝光亮。
这丝光亮让她如此美丽,如此特别,美而有力。
蔚观雪抿着唇,摇头笑了笑。
今晚月色永驻。
冷秋吹走炎夏。学生们换上秋季校服,在清晨的薄雾中骑着自行车到校,十月下旬,六点多的早自习,空气已经泛着寒意,天空中挂着一两颗星子。
金秋十月,菊香蟹肥,阳澄湖大闸蟹开始盛行。池澈家被送了一拨又一拨,有时是厚厚一沓蟹券,有时是整箱整箱的蟹。
理科一班的人一片欢呼,这个时节被池澈大佬照拂,其他十个班艳羡不已。
张魔头、孙莉莉他们也收到了这份心意。
政治老师在教务处捧着泡了胖大海的热水杯,这孩子,分了班都还记得他们。
张魔头下了课,回到办公室,发现教案里掉出一张领蟹券。红彤彤的券,做得像请帖。拿起来一看,现在吃螃蟹都这么高级了,手机扫码,关注公众号预约,他们以前都没试过。
原二班老师人人有份。孙莉莉端着杯花茶,也跟着聊了起来,她的券比其他老师多一张,总共是八公八母,十六只大闸蟹。
政治老师操着一口家乡话:“是不是多夹了一张?”
孙莉莉笑着摇头:“可能吧。”
不过池澈递给她时说了句“谢谢”,她摇摇头,总觉得这个“谢谢”有双重含义。
王峻峻、李子枫一人好几张。
王峻峻点着大闸蟹券,光盯着看就快流口水了:“还是池哥懂得怜爱我王胖胖,数理化刷题刷死我了,正好补补。”
谁也挡不住螃蟹的美味,李子枫眉开眼笑:“九月团脐,十月尖,这个季节正好。”
池澈前座后座喜滋滋地拿着螃蟹券。
赵炜也在理科一班,他和他的同桌也有。
赵炜将红色的领蟹券推得远远的,别人在讨论大闸蟹,他刻意去做试卷。
其他人的声音飘过来:
“九雌十雄。”
“雄的吃膏,雌的吃黄。”
“弄点姜丝,跟紫苏一起蒸。”
同桌撞撞他的胳膊肘,“阳澄湖大闸蟹”几个字晃着眼:“这螃蟹好大,公的有四两多,母的三两多。”
他的唾液腺自动分泌,越想禁越禁不住,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一锅锅大闸蟹被蒸成橘黄色,热气腾腾的样子。
赵炜终于忍不住了,放下试卷,也拿起蟹券扫了一眼。
池澈将这个小动作看在眼里。他穿着名牌卫衣,袖子上一道宽宽的红道,唇角带笑,看似对全班说,实则意有所指:“高三了,有什么解不开的,吃顿蟹。一顿不够,那就两顿。”
这番话赢得了理科一班所有人的拥戴。
在沉寂好久之后,同学们又一次将压力释放。
赵炜目光复杂地看着池澈,他身为班长拥有管制权,池澈却是精神领袖,总能在精神上带领全班,这一刻,他明白了那些男生对“池澈大佬”这个称号的认可。
池澈趁着课间,飞快跑到文科一班。
文科班跟理科班截然不同,理科班拼命刷题刷得天昏地暗,文科班一天到晚都在背书。
池澈唤出蔚观雪,两人在柱子后站着。
“给你留了一箱。你肯定搬不动,放学我帮你。”
池澈给全班大闸蟹的事,蔚观雪从金蕾那儿听说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给别人的都是券,给她的却是一大箱实物,说是最新鲜的。
寒风四起。
暮色笼着学校附近的街道,居民楼的窗口透着温暖的灯光。
张志城从宝马后备厢卸下一箱螃蟹,捆到池澈的自行车后座。他试了试绳子的力度,扯了两下,没有松动,这才汇报道:“池少,没问题了。”
有钱人的思路让人搞不懂。
为什么不直接让人开车送,非要亲自送?
他瞥了瞥池澈少爷旁边的女生,整洁的校服,背着书包,纤细净白,气质清丽,一看就是校花级别。
为了保险,这些螃蟹是空运来的,配足了冰袋。
池澈对张志城一笑:“谢了,张叔。”
张志城看到那个女生也对自己柔柔一笑,然后跟池澈一起向居民楼走去,不时扶扶后座。
地上落了一两片梧桐叶,天色渐暗,他们的身影也像消融在夜色里。
蔚观雪瞟了池澈一眼,小声道:“我爸妈会在家。”
少年身材高挑,推着自行车,校服穿得极其正式,鞋子干干净净的。
蔚观雪忽然发现:“你今天是不是特地打扮过……”
池澈耳根一红,幸亏被夜色遮掩:“水瓶座的男人从小帅到大,懂不懂?”
蔚观雪含笑扫了他一眼。
自行车轧着马路,钢圈车轮闪着光,两人静静走在回家路上。
蔚观雪家在四楼。
池澈锁了自行车。最高层是六楼,所以小区没有配置电梯。池澈瞧了一眼,就用肩膀扛起螃蟹,要一个人搬。
蔚观雪连忙:“我们一起。”
池澈手一挥:“这种事让男人来。”
蔚观雪扶着后面:“很重吧?”
池澈单手扛着箱子,睨了她一眼,笑:“正好让你们女生看看男人的体力。”
蔚观雪的脸微微一红。
蔚观雪提前把一层层的楼梯灯弄亮。
池澈的身体素质不错,一口气上到四楼才有点喘,喘着气,自我调侃:“可惜这次你没机会看到我的腹肌了。”
蔚观雪轻轻捶了他一下,隔门喊:“妈,爸,我回来了。我同学来了。”
她发信息跟家人说过池澈要来。
不一会儿,深棕色的门打开了。
蔚父、蔚母出门迎接,一眼就看到女儿旁边站了一个高挑男生。年轻人扛着一箱蟹,很有男子气概。
池澈大大方方打着招呼:“伯父伯母,你们好,我叫池澈,以前是蔚观雪的同桌。”
一表人才,落落大方。
蔚父、蔚母在心里考量着。女儿从没带男生回来过。
蔚观雪轻声道:“妈,池澈扛着一箱螃蟹呢,全是他一个人扛上来的。”
蔚母笑道:“快,快进屋,歇歇。”
池澈没有马上动身,反而礼貌地道:“不打扰了,我就是过来送个蟹。蔚观雪给我辅导过语文,一直没正式道过谢,这次正好有箱上等大闸蟹,聊表心意。”
蔚父、蔚母对视了一眼,对池澈更有好感。
蔚母拉着池澈的手,迎他进来:“进来喝口水,吃完晚饭再走,就多一双筷子的事,不嫌弃吧。”
池澈连忙说:“不敢不敢,伯母的手艺一定一级棒。”
蔚父帮着接过箱子,顿觉手上一重,还真是挺沉的。
蔚父、蔚母先进屋,两个小辈跟在身后,池澈趁机对蔚观雪一笑。
蔚家是书香世家,家居是古典风格的,家里养着兰花,挂着字画,池澈感受到一股有别于他家的家风气质,难怪会养出蔚观雪这样有底蕴的女孩子。
其中一扇卧室门,门把手上挂着一只兔子。
池澈瞥到,唇角轻扬。
他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蔚父递过来一杯茶,连忙站起来:“伯父,您放着就好。”
大方之下有点微不可察的紧张,但这点紧张显得这孩子更加诚挚。
蔚父笑笑,关怀道:“高三忙吗?”
池澈斜了斜身子,正脸对着蔚父:“忙,忙成了狗,但人生总要拼搏一次。”
蔚父微微颔首。
蔚观雪端来果盘:“池澈读的是理科,经常拿国家奥数奖,是我们学校的天才。”
当着蔚父的面被夸,池澈挠了两下头:“就是比较热爱数学。”
他收敛了很多,如果是当着自己父亲的面,他的尾巴会翘到天上去。
蔚父点点头:“对待学问,最重要的就是热爱与敬畏。”沉吟了一下,“数学很好,顶级尖端行业都要运用到数学。”
得到蔚父的赞许,池澈眯眼笑起来,望了蔚观雪一眼。
蔚观雪在桌子下递给池澈一颗椰子糖。
看把他美得。
一桌子的佳肴,板栗烧鸡、红烧鱼、肉末蒸蛋、参汤圆子、时蔬小菜,碗筷都摆好了。
池澈洗完手,挨着蔚观雪正要坐下。
门铃响了,蔚听松回来了。
蔚观雪开门:“哥?”哥哥不是要去香港吗,怎么回来了?
她感到池澈的身体一僵。
池澈僵着笑,跟着站起来:“哥。”
蔚听松喊了声“爸、妈、妹妹”,在玄关挂上风衣换好鞋,抬起眸,扫了家里一圈,最后视线落在池澈的脸上。
池澈顿时有点手足无措,生怕下一秒对方薄唇开启:“谁是你哥?”
他有些结巴:“听松哥……哥哥好。”
青年的视线在池澈身上停留片刻,最后转向父母:“爸妈,我回来了。”
池澈长吁了一口气,猝不及防地,额头冒出了一层薄汗。
本来两个小辈挨在一块,可蔚听松硬站在池澈、蔚观雪中间,池澈只好挪开一个位子:“哥,你坐。”
蔚听松拿起筷子:“不高兴?”
池澈像打蔫的茄子,强颜欢笑:“没,没有。”
蔚听松用余光上下打量他,对方神采非凡,气质清贵,眼眸里闪动着灵气,很有个性。
蔚母见蔚听松一回来,池澈像见了老虎的猫,就开始母爱泛滥,忙让池澈吃菜:“来来,尝尝你伯母的手艺。听松,你别吓着澈澈,澈澈今天是专门给我们送螃蟹来的。”
池澈被蔚母一夸,又活蹦乱跳起来,仰着张俊脸,对蔚母笑:“早知道伯母您这么人美心善,我扛十箱都有力气。”
蔚听松轻哼一声,这嘴巴简直是抹了蜜。
蔚母被逗笑了,对蔚父称赞池澈懂事。
池澈隔着蔚听松,对蔚观雪眨了眨眼。
蔚听松筷子一放:“眼皮抽了吗?”
池澈脖子一缩:“没、没有。”赶紧低头扒了两口饭,差点噎到。
蔚观雪起身递了杯橙子汁给池澈,小声对蔚听松道:“哥,你别吓唬他了。”
蔚听松捏了捏筷子,不仅嘴上抹了蜜,脸也极具欺骗性,把一家人都迷惑了。
晚饭吃完,蔚观雪送池澈下楼,夜风掠进楼道。狭窄的楼道里,两人轻手轻脚,没亮灯,默契地分享着难得的幽静。
池澈对蔚观雪小声说:“你摸摸我额头。”
蔚观雪没伸手。
池澈道:“今天扛螃蟹有点累,想让你摸摸。”
昏暗中,蔚观雪的手一寸一寸地朝池澈移动着。
快要触碰到对方时,池澈一把轻轻握住,她手一动,却被抓得更紧。
楼梯间,池澈的声音传来:“这箱螃蟹就算是我的谢礼。以后,我还要给你第二件、第三件……”
她的手抽不动,她也不想抽,听到他以很轻的声音说出这番话,却奇异地感受到他的心意很重很重。
她感到眼眶有点湿,呼吸断断续续。他们是尖子生,自我期待与其他期望都成了肩上的重任,没人知道命运会不会是深一脚浅一脚。但他们要撑住,不能言说,说出来是脆弱,是崩溃,只会让爱他们的人担忧。
幽暗的楼梯间是一片深沉的海。
他是海面上的一束光。
有光在,心中就有慰藉。
少女的声音有些哽咽:“我喜欢吃螃蟹,明年,以后,还想吃你送的螃蟹。”
十二月下旬。天气已经很冷,人们开始穿羽绒服,耳朵露在外面都是冰的,不少市民生了冻疮。
校园里树叶凋落,只剩下灰褐色的树干。寒风冷飕飕的,体育课早已取消,课间跑步是高三年级唯一下楼放风的机会。
男生女生排成两列,一个班接着一个班,由体育老师领队,绕着学校跑。有次体育老师跑着跑着不见了,一大群人在原地不知所措,后来才知道体育老师溜去上厕所。
还有一次忽下冰雹,透明的冰雹像石头一样砸下来,大家捂着脑袋“哇哇”大叫,一整个队伍几秒钟内消失,这一次留下体育老师在原地惊呆了。
池澈听金蕾说蔚观雪没见过冰雹,冲出去捧了几个冰雹送到文科班,又踏着上课铃跑回理科班。王峻峻见池澈手指冻得发红,嘴角却噙着一抹笑。
学校任命了值日生,各班级交互检查其他班跑步的出勤率。本来理科一班的值日生是赵炜,文科一班是蔚观雪,池澈硬是哥俩好地拉赵炜出去上厕所,回来后值日生就变成了他。
天气特别冷,只有五摄氏度,呵出的气体都是白色的,蔚观雪戴着白色毛线帽子,身穿白色羽绒服,袖子上别着值日生的红袖标,拿着笔和记事板跟在理科四班的队伍旁跑。
值日生要清点每个班的人数,记录跑步的队形整齐程度。
冬日,大家的衣服几乎都是深色系,两排长长的学生队伍从她身旁跑过。大家的鞋子踩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声音,有的好奇地看了眼值日生,拍拍前面男生的肩。
“今天的值日生真美。”
“快看,快看。”
蔚观雪一边跑,一边清点着人数:“……十二、十三、十四……”
寒风呛进喉管里,刺刺地痛,蔚观雪蹙眉捂了捂喉咙。她喉咙发紧,胸口发堵,呼吸不畅。有的值日生偷懒,随便打个钩,或者对别的班看不顺眼,直接打低分,但她不会这样做。
一身深蓝色耐克运动装扮的男生不知从哪儿跑来,给大寒冬增添了一抹色彩。他拿过蔚观雪的记事板,隔着帽子揉了揉她的脑袋:“等我。”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蔚观雪看着池澈高挑的背影一溜烟跑到四班队伍前。不知他跟四班体育委员说了什么,队伍前方忽然开始报数:“一、二、三、四……”响亮的声音像多米诺骨牌,直直传到蔚观雪这一排,“三十四、三十五、三十六……”再远远地传到队尾,“七十八、七十九!”
总数八十二人,实到七十九人,竟就这样统计完了。
四班队伍“嗒嗒嗒”继续向前跑着,震得空气中雪花簌簌。池澈逆着人流,向蔚观雪跑来,眼里含笑。
大冬天,他的睫毛反而显得更长更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