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的彼端 2》第10章(1 / 2)

“宋微——”有人冲入人群,疯狂呼喊着我的名字,然而空气像失真一样,听不真切。他为什么要那么伤心,那么害怕?我努力收缩着瞳孔,下一秒又想放弃抵抗。谭寒已经过来接我了,其他人不重要了。

“微微你醒醒,坚持住。”

那人颤抖地扶起我的肩膀,在我耳边大喊,声音竟带着哽咽。好像我是个破碎的娃娃,稍微不小心就会随时消失。我靠在他怀里,虚弱地抬起眼皮,想看清到底是谁。男人红着眼眶,发狂了一样向四周大喊:“救护车!救护车呢!”

我摸着他的脸,无意识地呢喃,想让他别伤心。

黄锦立把我的手放在他的脸颊上。我没有力气,手沾染着血迹,不断往下滑落。

黄锦立眉毛狠狠揪起,眼神都快要碎了。他心痛地、死死地握住我的手,脸上、衣服上,被擦得全是血。他眸中含着湿气:“你不是一心想退圈吗?那就给我坚持住!坚持住……我放你退圈,放你和谭寒一起。”

黑色夜幕下,他黑色头颅低垂,整张脸痛苦不已。但强有力的手指一直稳稳抓着我的手。若是可以续命,毫不怀疑他会把命传给我。

“你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微微,我不会让你有事。

“救护车马上就要来了。”

我看不清他的脸。周围的人物、景色在我眼前,只是一块块模糊的色斑,一个都看不清楚,唯独朝我走来的谭寒那么清晰。

他朝我伸出手,眼中露出期待的神情。他等那么久,等得很久,他从没说过,但是我知道。我答应过他,所以我会做到。我想把手放入谭寒的掌心……

“嘀嘀嘀!嘀嘀嘀嘀——”电子仪器声凌乱响起,警报般充斥整个房间。“病人心律下降。”

“心律已经下降到最低值。”

“准备除颤!”

“给我醒过来!醒来,微微!”

白色制服的医护人员制止着那个男的。那人眼眶通红,像负隅顽抗的野兽,狂躁又悲伤地朝我吼道。

“谭寒已经去世了,宋微,难道你想让他的孩子也跟着你一起死吗?!”

难以想象,他到底是以什么心情说出这样的话……

“心律回升。”

“冷静一点,请冷静一点,你这样会刺激到病人的。”

有人哭了,很压抑,焦急而紊乱,呼吸急促带着痛苦。

破碎的声音仿佛近在耳边。

“宋微,我答应你,我真的答应你。

“只要你醒来,无论你想干什么,就算离开我身边,我也会同意。”

嘶哑的、隐忍的声音断断续续。

“之前我只想把你留在这个圈子里,哪怕你不在我身边。只要能远远看你一眼,我就能强迫自己忍受。

“但是现在,比起你活着,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

“真的。”

朦胧的梦境之中,谭寒伤心欲绝地看着我。他的面容渐渐模糊,我想去拉他的手,却怎么也够不到,谭寒飞速后退,身影越变越淡。

不!不——

不要离开我,我哭喊着,泪流满面。

“只要你能活着,哪怕我此生再也见不到你……”黄锦立忍住泪,“我也愿意。”

“病人已有苏醒迹象。”

“心跳正常。”

“检查瞳孔。”

医生们围着我专业而细致地查看医疗仪器数据。在他们后面,是刚刚被制止在墙壁边,面容憔悴,满是胡楂的黄锦立。见我清醒后,他双手抱头,露出不敢置信又欣喜若狂的眼神,脸上还有未干的泪迹。

“我不想见到你。”

我流着泪对黄锦立说。

谭寒从我梦里彻底消失了,我辜负了谭寒,他一定很恨我。

黄锦立脸上,还没来得及褪去的欣喜变成了惨白,奔踏而出的脚步冻结在了空中。那一刻我好像听见了他的心掉在地上的声音。黄锦立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最终,他挤出一个难受又勉强的笑。

“没关系,只要你醒过来就好。”

灰蒙蒙的细雨淋得整个城市晦暗又萧索,树木显得异常沉默,无声肩负着沉重的哀悼。灰白色墓碑在灌木丛中若隐若现。这里经年肃穆压抑,这里是生与死的交界,这里凝聚着所有人的思念与眼泪。

空气中有种令人悲伤的凉意。我一身全黑,站在灰色墓前。黑白照片上,谭寒罕见地笑着,他眼神很温柔。只一眼,我的心就像被活活挖去了一块。

阿ken为我撑着雨伞。黄锦立特地让他从美国飞回来陪我。清醒之后,黄锦立日夜照顾着我,原本想帮我安排谭寒的葬礼,听闻后,我那时疯了一样质问,你有什么资格?你有什么资格?如果不是你,我早就接到了谭寒的电话。如果不是你,说不定谭寒就不会死……

那时的我神志不清,只是无比痛恨自己、无比内疚。每到夜晚,内心的罪责感就越发加重。

输液管在剧烈的动作中被扯掉,我看着自己的红色血液立刻溅了一圈。溅射到墙上,触目惊心。心中却只有一个念头,为什么死的不是我?为什么我还没有死……

我对不起谭寒。

旁边电子仪器乱叫一通,黄锦立一边按铃喊医护人员,一边求我镇定下来,不要伤到自己,不要伤到孩子。他怕我情绪过于激动,甚至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没有恶意……

最后他勉强笑了笑,说:“那我叫阿ken来陪你。答应我,就算是为了谭寒的孩子,你要好好对待自己的身体……”

直到如今,他都以为我怀的是谭寒的孩子。

那些病床上的日子,我已不想回想了。

我望了望天,眼泪从内眼角流下来。

雨珠顺着伞骨一滴滴滑落,透明的雨水从上方跌进草地、泥土。冰冷的空气钻进我的鼻息。

牧师在墓前祷告:“他为人真诚,处处为人着想。他是我们永远的朋友,我们会永远怀念他。”

照片里,谭寒又用他那双黝黑的眼睛看着我。泪水蓄满了眼眶,我觉得自己十分对不起他。

他打了我那么多电话,我却一个没有接到。

你怪我吗?

怪我是应该的。你肯定不会原谅我了……

穿着黑色传教袍的牧师祷告完毕,他的脸上透着庄重与圣洁,仿佛悲天悯人的上帝化身。大家相互扶握住对方,一一上前把手中的花虔诚地放到墓前。花朵代表着我们对逝去之人的爱与怀念。

我脸上挂着泪水,手里拿着一枝白玫瑰,一步一步走上前。墓碑上的谭寒看着我,而我希望此刻的时光走得慢一点,慢到我依旧能记起他的气息。

突然,尖锐的女声划破雨帘。

“宋微,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

白玫瑰花瓣被惊掉了一地,阿ken一只手撑着黑色雨伞,一只手把我往身后带护住我。

大家纷纷惊诧地看向声源。如今的黎雪简直骨瘦如柴,她额头包着厚厚的白色纱布,渗着殷红血迹。脸颊、额头全是擦伤,有几道深褐色疤痕甚至很深。黎雪一拐一拐向我走来,唯独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满是癫狂、锐利的光芒。

墓园似乎因她的到来而寒冷了起来,我不由得护住肚子,往后拉开距离,警惕地看着她。

一阵风吹过,黎雪道:“宋微,你为什么不去死?谭寒就是因为你才死的!”

瞳孔剧烈收缩。

这个指控几乎让我眼前一黑,愧疚感再次涌上。

阿ken一改往日风格,冷声严肃道:“黎雪,宋微对谭寒的感情天地可证。倒是你家,今天他的葬礼,我们几次邀请,你们拒而不来。现在一来就闹事,怀揣什么心思?”

黎雪和谭寒是一起发生车祸的,谭寒开的车,最后撞上了迎面而来的货车。谭寒当场死亡,黎雪身受重伤。谭寒养父母一直认为是他害得黎雪受伤毁容。他们起先并不想让我筹备谭寒的葬礼,阿ken从中斡旋了很久,才同意交给我这个“未婚妻”。之后,无论我们怎么打电话,他们都表示拒绝参加谭寒的葬礼。

我当时道:“黎雪是你们的子女,谭寒难道就不是?活着的黎雪还会继续在你们身边,而死掉的谭寒,你们后半辈子再也见不到他一眼。你们不想见他最后一面吗?你们不会心痛吗?不会难过再也见不到他吗?”然而回答我的,只有一串挂断后的忙音。

今天谭寒养父母没来,黎雪却来了。她逮着我的痛处,眼中含着讥笑:“他当时给你打了几次电话你都不接,不是你害死他,是谁?!”

她要掐住我,我反手去挡。黎雪看上去瘦弱,力气却大得像被打了狂躁针的疯牛。阿ken脸色大变,黑色雨伞往地上一丢,扯起黎雪的胳膊,把她往旁边扔。

黎雪摔在地上,很快被雨水淋了个透彻。她阴森森地抬起眼皮,精神病般笑起来。黑色雨水疯狂下落,整个墓园仿佛置身恐怖电影。她爬起来,泥水溅得她满脸,朝我笑:“你以为谭寒爱的是你吗?

“别做梦了。他爱的是我。从前爱的是我,死的时候爱的也是我,自始至终爱的都是我!你以为他是怎么死的?他死到临头,发生车祸,依旧不忘保护我。” 黎雪露出病态般不正常的陶醉,她眼神一偏,阴恻恻盯向我,“我才应该站在这里,我才应该是他的未婚妻,我才应该是影后!被你抢走的,我全部要抢回来……”

阿ken挡在我身前,可那冰冷刺骨的眼神依旧冷飕飕地袭向我。我护住肚子,脚却踩在碎石上,不小心一崴。冷汗瞬间惊满背脊。下一刻却被稳稳扶住。不知何时,黄锦立已来到了墓园,他把我小心地交到阿ken手上。

黄锦立冷眼看着黎雪。

黎雪往后缩了一下,眼里的光却不怀好意地闪了一下:“怎么?你也要维护这个杀人凶手?”

“要么诚心哀悼,要么给我滚。

“谭寒对宋微的爱,任何一个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到。这里是谭寒的葬礼,轮不到你大放厥词。”

黎雪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又幽幽地看着我:“怀着谭寒的孩子,却依旧有男人为你说话。宋微,你命真好。但这也没用,你最爱的谭寒他只爱我。”

墓园的冷风吹来,树木轻轻摆动。灰色墓碑上谭寒的笑容一如既往,阿ken有点担心地看着。

走到黎雪面前,她依旧恶意满满地瞥着我。

一扬手,“啪”地扇了她一记耳光。

黎雪被我打得一偏,她捧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这一耳光是为谭寒打的。你的命是谭寒用性命换回来的,你不懂知恩图报,却大闹他的葬礼。”

“啪”又一记耳光。

“这一记,是为我和谭寒两个人打的。谭寒爱不爱我,我自己清楚,请你不要玷污他的感情。”从前种种,看在她父母将谭寒养大的分上,我不追究,但是今天所有在谭寒葬礼上闹事的人,我不会容忍。

雨越下越大,整个墓园在一片浓郁雨雾之中。闪电劈过天空,“轰隆隆”的雷声跟随而至。

“哈哈哈哈——”黎雪仰头大笑,像是被雷声触动了神经,“宋微,你不是想知道谭寒到底怎么死的吗?不错,谭寒是我害死的。那些威胁信、刀片、砸你的花盆,都是我弄的。凭什么他们那样爱你,谭寒、黄锦立都爱你,不甘心我不甘心……”

疯狂的大雨里,黎雪脸上是胜利而歹毒的笑。

我痛心不已。

为谭寒痛心不已。

“他十几年如一日对你好,爱护你、保护你,为什么你要这样对他?”大雨打在我脸上、身上,密密麻麻地痛,我扯着黎雪的胳膊,把她压到谭寒墓碑前。

墓碑被雨水淋成深灰色,上面的谭寒目光清晰明亮。

“看着他的眼睛,给我看着他的眼睛。”我使出平生最大的力气,把她的脸摁向谭寒的照片。

黎雪头发凌乱,睁眼看到谭寒,像是受到极大的惊吓:“放开我,放开我……我不要看,我不要看!啊——”

她闭眼凄厉地大叫。

他曾经那样保护你,视你如妹妹,视你如亲人,而你、你们一家是怎么待他的?

“那是他罪有应得!他死了活该!”

事到如今,竟然这样说。

“这件事不会就此了结!”我憋着发烫的复仇之泪,“我会查,黎雪,若真是你害死谭寒,我定要你抵命偿还。”

黎雪眼神躲躲闪闪,身体哆嗦着,尖叫着逃跑了。

全身力气消耗殆尽。

刚刚绷紧的神经如卸闸的洪水,黄锦立想一把扶住我,被我甩开,在谭寒面前只要跟黄锦立站在一起,我都觉得罪孽深重。我站到离墓碑最近的地方,用指尖抚摸着谭寒的照片。

“我不会再让她来打扰你。再也不会。”

其实,我也有罪,我也该死。

葬礼之后,我发烧咳嗽。那天的雨水、冷风、怒气还有愧疚,交织成明晃晃的火在我体内烧着。整座城市也进入雨水季,那是忏悔者罪恶的眼泪。

因怀着身孕的关系,很多药物不能服用,我强忍着一切,却不忘命令阿ken动用我这些年所有的人脉财力,帮我调查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阿ken劝我先养病,我口头答应着,但心底时时记挂,彻夜难眠。半个月过去,依旧咳得双颊犯红。头由于剧烈咳嗽引发疼痛,有时整夜整夜睡不着。夜里只听到树枝不断摇晃的呼啸声,我时常躺在床上想,谭寒临死前听到的是不是同样的声音……

我睡在床上,眼泪无声从眼角滑下。最后与其说睡过去,不如说是昏沉过去。后来,常有人在深夜抚摸着我的头,拭去我的泪迹,为我祷告,说我和孩子都会平安。他的气息沉稳有力像海边的礁石,风浪雨雪皆可抵挡。微微,没事的,谭寒他希望你平安。那人一遍一遍在我耳边说着,一遍一遍拍抚着我的背,我会保护你。梦中的不安最后都会被一片温热抚平。

每日清晨都在恍惚中醒来,那人已先离去,但他的温暖还未散去。我多么希望是谭寒,然而我知道,那是我熟悉而不愿面对的气息。深夜匆匆而来,天亮就撤离的那人,我一直知道是谁。

娱乐圈仍然兵荒马乱,我的息影本应是个句号,然而余波阵阵。阿ken说,宋微,你不在江湖,可江湖依旧有你的传说。他说微微,你才是真正被粉丝念念不忘。

我靠着白色窗台眺望远方,心思全然不在上面。阿ken告诉我,黄锦立和陆瑜在处理金柏奖那晚的后续,他们把我维护得很好。他们告诉我的粉丝们,说宋微有情有义,爱恨分明,是当之无愧的影后。

我静静地看着阿ken,就像在听一个旁人的事情。他嘴里说的那名女性,有着自己的骄傲、尊严、独特人格,可如今的我,虚弱无力,深度失眠夜,偷偷落泪。阿ken口中说的那个人,是我吗?

一种釉质,表面光彩照人,内心却满是裂痕。现在的我就像它,哪天一碰,便会碎裂。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气中散开,说我不关心那些,我只想知道谭寒怎么死的,是不是黎雪害死的。多次询问阿ken,可他只让我多多休养,说我操太多心,对肚子里的宝宝不好。

这些事他来处理,可我觉察到阿ken在这件事上并不积极。有次半梦半醒间,透过百叶窗,甚至看到他竟跟黄锦立在密谈,两个人像是在等待什么。主治医师皱着眉心,捏着一份报告,门没合严实,模糊听到“孕妇”“抑郁症”“要避开”。

他们之间不是敌对关系吗?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难道连阿ken也不能信任了吗?

我没有拆穿,只是自己找了私人事务所。私家侦探每周会带来一个牛皮纸袋,有黎雪的偷拍照、近况资料。照片里的她伤口已愈合,背着丈夫跟人鬼混。

捏着照片的手指隐隐泛白,心痛得无法言喻。谭寒是为了你而死,活下来的你,却做着这样的事?

几张照片从纸袋滑落,抽出一看,是车祸现场照。不知对方从哪儿弄到的,其中一张是当晚车痕照。小雨把车痕清晰地保留了下来,原本笔直行使的轨迹,突然间变得极度扭曲。

肯定有问题。

我立刻打电话让他们再去查,不管开价多少。

阿ken推开病房门,提着我借故支开他的鸡汤回来了,黄锦立跟在其后。我立刻把材料塞进白色被子里。

“微微,太子来看你了。”

阿ken把黄锦立带来的百合花插了起来。我静静留意着他的每一个举动,原来两人之间的线索这么明显。

是我一直浑浑噩噩,什么都没注意到。

“医生说你要加强营养。妈妈身体好,宝宝才会健康。”黄锦立说了一堆关于孕妇如何照顾自己的知识。

我听得心烦,想到以前的画面,谭寒给我说这些,谭寒去体验生产中心,谭寒为我煨汤……

“再怎么健康,孩子也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口不择言。

阿ken眼睛瞪大,黄锦立身影一滞,顿了两秒,才找回先前的表情。他太会装了,仿佛没有听到我这句话,反而维持着耐心,将盛着新榨果汁的玻璃杯递给我。

手颤抖了一下。

果汁“啪”地被打翻在地。

阿ken忙问:“怎么了?”黄锦立用背挡住他的视线:“没事,我手滑了。”

越是这样,我的负罪感就越重。

在阿ken面前,我尚能保持心情稳定,可一见到黄锦立,他的每一样都像一根引线,“轰”地引出我情绪最差的一面。

无力承担这种罪恶感。

我不知道该怪我自己,还是该怪黄锦立,虽然我知道黄锦立是无辜的,可我还是朝他吼,丝毫不顾他的心意。

“那些是谭寒为我做的,从来不是你。你以为你能替代谭寒吗?”

谁来救救我……

其实真的不想这样说话,不想这么暴躁抑郁……

黄锦立眼帘飞快垂落,那一刻,我甚至无法去看他受伤的样子。过了好一会儿,黄锦立语气故作轻松。

“是我不好,你别气了。”

从前高高在上的他,现在连一点台阶都不给自己留,被我说得体无完肤也不反驳一声。

“是我的错,你生气是应该的。

“你先喝汤,我回公司,有什么事叫我。”

他的身影消失在了病房门口,而我连一声“再见”都吝啬说。

外面的天色阴沉,枯瑟的树枝微微摇曳,阿ken看了眼窗外,又看了眼我,顿了顿,叹了口气:“唉,这是何苦。太子他其实是真心为你好。”

我偏开脸,对着窗外。

我知道他为我好。所以每当意识到这一点,就更厌恶自己。谭寒死了,我却被黄锦立呵护着,这算什么呢?我情愿被所有人唾弃、痛骂,也不愿在谭寒去世后这样活着。

八个月了,肚子很沉。原本情况还不错,然而最近一两个月什么都吃不下。即便逼迫自己强行吞咽,也无法吸收,时常一吃完就吐了。似乎身心都在强烈排斥。

人越来越消瘦,肚子却大得可怕。焦虑、抑郁折磨着我,如果不是黄锦立每晚悄悄过来,哼着安眠曲,拍着我的背,我知道我肯定撑不过去。

人真是奇怪的生物。自我厌恶让我心生黑暗的火焰,可黄锦立的气息使我生出一丝求生欲,于是这样畸形的关系被秘密持续下来。夜晚我装作不知道他来,白天我们绝口不提这事。

若是没了黄锦立,我可能早就是一副行尸走肉,只是自己何时才能正视在深渊边紧紧拉着我手的黄锦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