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最开始瞧不起玲珑的陆秋萍,现在都不敢多说了,她虽然也结业了,但成绩只是一般,与玲珑根本没法比,唯一能抓住的攻击点就是玲珑是个“乡下女人”,但现在说这个也丢人,连乡下女人都比不上的自己,岂不是更垃圾?
因此这段时间她几乎都避开陈秋吾夫妻俩,连践行宴都没来参加。
这一批学子中,有选择归国的,也有选择继续深造的,当然也有像陆秋萍那样本身就不打算回去的,这几年的相处,大家都成了朋友,即便身在国外安全无虞,可只要闭上眼睛,看到的便是伤痕累累的祖国,任谁也无法轻易放下,华夏儿女难凉热血。
回国还是要坐船,大家都是一起的,陈秋吾为了妻子考虑,仍然买了最贵的票,不过这一回显然没有来的时候顺遂,坐船也向来这样,即便地利人和,也要天时,万一遇到倾盆暴雨,迷失航向也是常有的事儿,更何况海上并非风平浪静,大海深处潜藏着多少危险而未知的生物无人可知,这些海中巨兽,稍微张口便能吞没整座船只。
外头雷雨不绝,海浪倾覆,船身摇晃,甲板上哭叫声不绝,许多人都没见过这样可怕的天气,便是连留学生们都很害怕。
唯一不怕的就是玲珑了,她被陈秋吾搂在怀里,还能悠哉悠哉地玩着他的衬衫袖扣。
“别怕,有我在呢。”
陈秋吾突然听到她开口,失笑:“你怎么抢我的台词。”
玲珑笑嘻嘻地靠在他胸口,“你害怕了。”
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因为这人心跳的极快,玲珑觉得下一秒,也许他的心脏就要跳出来了。
陈秋吾搂紧她:“是啊,我害怕了。”
天灾,向来是人力所不能及。他还没有跟她把这日子过够,怎么能甘心死在这里?而且若要死,也不想死在海里,他还要等小妻子长大呢!
“别怕别怕。”玲珑拍拍他的胸口,“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陈秋吾只当她是在开玩笑,沙哑道:“嗯,不怕。”
嘴上说不怕,心跳的仍然厉害,而且外面闹得越来越大,哭喊声也越来越多,陈秋吾觉得不对劲,也担心那些住在普通舱室的同学,对玲珑说:“我先出去看看,你在房间里不要到处乱走。”
玲珑却拉住他:“我跟你一起去。”
陈秋吾想了想也是,放她一个人在房间,他也仍然担心,便牵着她的手,给她披了件厚一点的外套,打开了房门。
甲板上闹得厉害,偌大的雨点子打的人眼睛都睁不开,电闪雷鸣的十分吓人,远处惊起的海浪漆黑巨大,无比恐怖,仿佛夹杂着什么凶兽,正一点一点向他们靠近。
甲板上全是水,打滑的厉害,陈秋吾抓住栏杆才没有摔倒,他紧紧地把玲珑护在怀里,自己的衣服跟头发很快就全湿了。
仔细听听,才明白是船员们说惹怒了海神,船上人太多了,得给海神留下几个祭品。被他们拉扯的都是住在底层的客人,他们要将这些人丢到海里去,说是这样才能平息海神之怒。
陈秋吾顿时愤怒不已,把人丢到海里,岂不是让那人去送死?然而眼下出声阻止已经来不及,而且他还要顾虑到自己与玲珑,这群船员已经被吓到疯魔,不管不顾只想活命,要是把全部人都丢进海里就能使得这场前所未有的风浪暴雨平息,他们也是愿意的!
玲珑探头想去看,陈秋吾紧紧捂住她的眼睛,不让她看到这残忍的一幕。
那被举起的是个小孩子,正尖锐地哭喊着,声音冲破雨幕,弄得人耳膜都疼了起来。
巨浪越来越近,只需要扑下来,就能将整艘船击碎、吞并。
玲珑心想真烦,她眨了眨眼睛,湿漉漉的长睫毛扫动着陈秋吾的手,好不容易挣脱出来,美眸与陈秋吾背后,藏匿于海面之下虎视眈眈的一双眼睛对视。
那深海巨兽已经张大了嘴,准备自底部吞吃船只,然而被她一看,再见她一笑,愣是吓得僵住,随即火烧屁股般潜入海底了。
否则它张开嘴,第一个被咬住的就是抓着栏杆的陈秋吾。
玲珑反手抱住陈秋吾的腰,轻轻跺了下脚。
说也奇怪,那小孩儿眼看就要被丢进海里,却突然间暴雨停止,轰隆的雷声也消失不闻,近在咫尺的巨浪宛如失去了力量,哗啦啦碎成了无数水花,砸了甲板上的人一头一脸,正好把那小孩儿砸了下来,落到他父母手里。
两口子立马死死抱住孩子,再不许人来抢。
紧接着云销雨霁,太阳在一瞬间远离乌云遮蔽,光芒万丈。
玲珑往地上看看:“那个鱼,好吃吗?”
刚才的巨浪碎了,掉出许多海鲜来。
陈秋吾惊魂未定,迟疑道:“应该……味道不错吧?”
于是晚饭便是一桌海鲜。
这次的事件导致船员们跟船客们的关系降至冰点,这种尴尬的气氛一直持续到抵达目的地,直到脚踩到土地,长生才喜不自胜:“少爷,少奶奶,咱真的活着回来了!”
天知道自打那天卯足了劲儿却突然泄力的海难过后,长生第一次直面大海的可怕与危险,要知道去凯尔斯特的时候赶上了好时机,一路上都风平浪静,偶尔下个雨也是清清爽爽,当时看着那惊天巨浪,长生吓得腿都软了!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想再坐船了!
长寿带着人在码头等着呢!这半年玲珑置办了不少行李,一些寄了回来,一些随身带着,除此之外还有两辆黄包车,玲珑率先上了一辆,然而不管过去多久,陈秋吾都很难坦然接受坐这种苦力车。
他琢磨着是不是该买一辆车子用来代步,毕竟陈公馆距离沪城大学稍稍有段距离,每天步行上下班肯定是不可能的。
到了家,乳母欢天喜地的迎上来,原本想说些喜气话,一见这小夫妻俩,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半年前,她还能以乳母的身份说这说那,半年后,看到陈秋吾与玲珑,乳母心中自然而然生出一股畏惧。
陈秋吾是好脾气的人,但再怎么好脾气,受龙息浸润这么久,身上也多了不怒而威的气质,玲珑更是好不遮掩,张扬热烈嚣张肆意,乳母哪里敢多嘴?赶紧把人迎进门,好好伺候着吧!
回到家,什么都不想干,只想痛痛快快洗个澡,吃点东西好好睡上一觉,天大的事儿都得明儿个再说。
乳母早已备好饭菜,她在边上布菜,看着少奶奶吃得如此自我,全程没想过少爷,反倒是少爷殷勤讨好,又是夹菜又是剥壳的,玲珑不爱吃鸡皮,他还把鸡皮吃了,鸡肉给她,真是惯得不行!
看得乳母频频皱眉,想说点什么,又不敢,只好拉着长生:“少奶奶在外头也是这样吗?你就没说说?”
长生受陈秋吾影响,一开始还认为少奶奶伺候少爷应当,现在已经见怪不怪,而且少奶奶这么聪明美丽的女人,男人让着点怎么了?更何况少爷又不是别的男人,是少奶奶的丈夫!夫妻俩之间至于计较那么多吗?人家两口子乐意就成了呗!
所以他很无所谓道:“这有什么好说的,少爷愿意。”
乳母:……
长寿比起长生要沉闷一点,更不会发表意见。
陈公馆下人不多,除了乳母与长寿,还有个看门的,两个打扫的,一个厨子,打扫的都是上了年纪的妇人,加上长生,满打满算,偌大的陈公馆一共有七个下人。
比起在乡下那肯定是少多了,光是严家,伺候玲珑的就有七八个呢。
乳母再看不惯,也不敢在玲珑面前说,她总觉得自己要是敢说,可能会倒大霉。
算了算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反正她以后要靠少爷少奶奶养老呢,管那么多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