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长白山就像一场噩梦。
走进宿舍时,何翩然眉毛和睫毛都是层层白霜,许伊冻得紧紧攀附着她,两个人瘦小的身躯在山下时差点被呼啸的北风吹走。
长白山设有冰雪训练基地,但这里是滑雪类项目训练的地方,管理中心在奥运会后为花样滑冰队新建了一个训练冰场,听闻以后的冬训都要来到这里时,无数队员发出了痛苦的哀嚎。即使大家都是东北生长的孩子,平均海拔两千米的训练基地也让他们吃足了苦头,这里寒风瑟瑟气候恶劣,外加高原环境,山顶与南极地表一样都是苔原带,即使住在半山,针叶林随风抖动时的呜咽也仿佛深山老林的恐怖。
虽然各项基础设施完备,为他们量身打造的训练条件也不输美国,但大家还是忍不住抱怨这可怕的天气。
在这抱怨里,何翩然显得很沉默。她还在思考走之前陈教练对她说过的话。
“这次冬训我就不去了,训练安排我已经给你制定好,都在余教练那里,你要听她的安排,虽然有了美国的经历,但刚到高原先别练得那么狠,缓一缓再说。”说着,陈教练递给何翩然一张单子,“这单子上面的几个新教练会在过两天到长白山和你们会合,其中有新体能教练和舞蹈教练,特别是这个舞蹈教练,我好不容易才请来陪你们去喝山顶北风,要好好珍惜知道了吗?”
说完他自己也摇头自嘲的笑了笑,“你看,我明明知道你肯定不会偷懒,还是忍不住提醒,人老了真是没办法的事。”
“教练你为什么不去?全队的冬训你当然要带队啊?”何翩然急切追问。
“我这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余教练已经能带好你们了。”
何翩然觉得教练这么说肯定有自己的道理,可是这一路上她都觉得不舒服,许伊笑她完全已经习惯陈教练安排好一切后毫无顾虑的训练,任何习惯在打破时都会有别扭的感觉,只能再去习惯这种感觉。
回想之前换编舞的经历,何翩然觉得这还不太一样,可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她自己也说不出来。
不过所有阴霾都在抵达长白山冬训基地后第一次舞蹈课上烟消云散。
新舞蹈教练姓沈,叫沈思,看起来只有二十几岁,却是国家一级舞蹈演员,她身形好看举手投足透着专业,第一堂集体课就把全队十几个人都叫来参加。以前的舞蹈课都是各个项目根据不同需求分开上的,大家还是第一次上这样的集体课。
“舞蹈最重要的不是技巧也不是感情,而是气质,是气质啊!看看你们一个个灰头土脸像是刚刚逃荒出来的样子,不过放心,这次冬训我就是来受命调|教你们这些难民!”
她说的义正言辞又各位严肃,吓得大家一时都不敢出声,许伊对着镜子看了半天,怎么也没觉得自己哪里像难民。
沈思对柔韧的要求特别严格,压腿的痛苦都是队内选手们小时候的回忆,然而这次冬训,浑身抽筋般的疼痛再次袭来,沈思要求每个人都在目前大腿开度的柔韧基础上再加二十度。
“你的开度是多少?”
当沈思走到何翩然身边的时候,许伊拼命拉她的衣角暗示她少报一点,但何翩然根本不可能这么做,老老实实地回答:“二百一十度。”
许伊在一旁抱头偷着叹气。
“不错嘛,在花滑选手里算是高的了,再加二十度吧。”沈思笑着一打响指,她有一颗虎牙,笑起来显得格外邪恶,何翩然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事实证明何翩然的感觉非常对。
花滑女选手如果柔韧不错,陆上双腿开度二百并不难,一些柔韧出色的更是可以逼近体操的要求标准,何翩然就是其中之一。艺术体操选手的柔韧开度是各项运动中最高的,最多可以达到二百七十度,一般人当然达不到这个水平,二百三十度对于很多选手已经算是极限。何翩然倒是很兴奋,只不过兴奋的同时,痛苦形影不离。能够冲击新的挑战和新的技术难度一直是她热衷的事情,但柔韧的训练确实是最折磨人的。
每天回到宿舍,几个人都互相搀扶,大腿的筋疼得走路都打颤,晚上,大家互相用热毛巾给室友热敷,缓解疼痛,第二天,昨天的余痛未消,沈思笑眯眯地再给每个人用专业培训舞蹈演员的方法压腿,舞蹈室内哀嚎阵阵,男选手到了一定年纪本来柔韧就会下降,袁铮他们更是苦不堪言。
“陈教练从哪里找来这么个家伙?”腿被绑在练功椅上,袁铮额头上都是汗跟何翩然低语,“是在神经病院?”
“神经病院可不教舞蹈,人家是正规院校的老师,很厉害的。”何翩然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