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该说林烟是个运气差的,还是个运气好的。
到了这个地步,有莫干在侧,腹中的孩子虽是凶险了一遭。经了这事,也在腹中留着。
李明辉同柳氏一般,在外间候着。待莫干自里间出来,净了手,凑上去便问:“如何了?殿下她如何了?”
林烟的身子对现下来说,何其重要。前事之因,李明辉也同柳氏简单说过了一回,柳氏如今眼下的颜色难辨,是忧心之象。
她一个女子,又不是真正的靖娆长公主……真当左相是个眼瞎的?即便是长的极其相似,左相是与长公主有那样多的过往之人,估计一试便可知晓的,如何用这一招去制敌?
莫干叹了一口浊气,“暂时无事,可,她这…”
莫干话音未落,后头内卫的喊叫声便来了!
“报!总领,老夫人…外头,左相围了皇城,手下的军士人多,已,已开始对宫城外守着的、将军府的人动手了!”
……
“竟来得这样快。”柳氏蹙眉肃道。
李明辉像是料到了,“不快,殿下昨夜同我估计的,便是今日。”
如今已然天明,只是雾气大,天色阴沉沉的,不见有太阳冒头的意思。
室内,林烟由折儿扶着,这便下了榻。
疼,腹中还是疼的。
那最后一颗的药丸子,也用在了自己身上。是她鲁莽了,差一点便送了孩子的命出去。这会儿,是将师父的两颗好药全给浪费了。
折儿还是心惊的,“殿下歇着罢,这身子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方才才施了针,林烟在榻上咬牙忍痛发出的闷哼之声还在耳边呢,这会子又下了榻,什么样的身子经得起这样子折腾呢?何况林烟腹中那一个,险些便没有了。
“歇不得。折儿,给本宫上妆罢,要快些。”
是歇不得了,数着时辰来的事情,不会因着她的身子有片刻的停歇。自己这副模样,不上妆怕是不行的,会辱了母亲的名声,也会…少了些底气。
林烟行至妆台,从妆匣子中取出一物,递给折儿。
“将此物交给老夫人,而后再回来给本宫上妆。”
折儿一走,峡靖殿林烟的寝宫便寂静无声了。人贵在心如明镜,亦贵在人艰不拆。林烟不是不知晓柳凊之事,是有牵扯到峡靖殿内里的人;也不是不知晓,那人便是折儿的母亲。
柳凊的命没了,怎么做也都回不来。她实在没有心力再去朝另一个人讨要这债,何况,折儿原就不知此事。
……
妆容过后,林烟换了外头的袍服,穿上的是一袭金丝纹凤的朝服,配以头冠。
转身瞧着镜中,是瞧不出苍白至极的脸色了。林烟试着做了唇红齿白的一笑,是明是魅的,都在眼角。袖中是有夹套,林烟握了握那处,尽力挺直了腰板,折儿来了殿门之后,她便跨步出门。
门前内卫二十余人,李明辉亦在其列。
林烟扫了一周,没见柳氏,心安不少。
李明辉跪地,禀道:“回殿下,陛下已安置在峡靖殿后殿,莫干先生正守着那处,殿下可安。”
林烟勾了笑,颔首应了。
“今日,时局如何各位也都瞧见了。能留到现今的,都是将命予了陛下,予了本宫。靖娆在此多谢诸位慷慨!左相行止,天人共怒,谋害陛下,其心可诛!今日,本宫既在此处,便已有了最坏的计较,本宫已以陛下之名,发布‘浩文’,将左相之罪行借将军府詹夫人之手送出皇宫。”
“本宫自有法子让此‘浩文’在几个时辰之内通达近处各地。如此,即便是本宫同大家都输了,他左相也是一辈子的乱臣贼子!”詹瑎那些朋友可都是混迹外间的人物,林烟一并也将那接头的法子予了柳氏,之后的事情,便要看机缘了。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力当是世上最恐怖之力。左相不惧不行。
出此下策,林烟绞心,也有侥幸。皇城,终究是血染了……詹瑎之母,与自己之前那样的瞧不上,那样的相对,今日却是来了。
独与众众,众众与寡,常在一念之间。此事,可搏。
……
*
手札中所记,左相少时习武,曾有救过母亲的凤驾。也便是那一次,叫母亲失了心。这样看来,左相武功不弱,亦不知可否比得身侧的李明辉。
前往前殿的一路,林烟耐着腹痛的缘故,行路不快。估摸着前面宫城也该被撞破了,左相那样的人,多疑的很,会用这样鲁莽的伎俩,是前头一应的安排,包括那场大火的效果。
李明辉此前便觉着小瞧了林烟,原以为她的心思在之后“两日来朝”的规矩上。却不想,是在打这孤注一掷的赌牌。左相围宫的动静大了,才可有后头的文章。
渐近,前面的刀兵相接之声愈发的响了,林烟这时侧目,道:“李总领,本宫有一事相求。”
“您说。”李明辉一双利眼死死盯着前头,右手已握上佩剑。
“我若身死,且告知二爷。林烟一世,有幸遇之,无悔无怨。报了仇之后,叫他好生活着,务必儿女双全,家和事兴。”
李明辉这一怔神,疑道:“殿下…殿下想要做什么!”
林烟握紧袖中之物,转身进了殿宇。黎国皇城的正殿,左相必来之,而她便在龙椅上等着。
手触上龙椅之时,正殿已有军士涌入,瞧了上位的她一眼,又是怔在原地。林烟不愿给予他们什么脸色,沉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到了现在这刻,带着她与詹二的孩子,走到此处,是她的选择…原是可以躲的,御花园的密道,手札中记了,柳氏便是从那里出去的。只是,她与詹二,瞧着两个极为不同的人,却又那样相似。夫妻二人的选择,大抵都是一样的。
他走了。
她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