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要给七哥争取些时间。”朱祁岳道,又问,“这几日让你清点的,北大营中还听命本王的兵卫,你清点好了吗?”
“回殿下,已清点好了,加上殿下的府兵,一共九百二十六人,如今也已全安插去了皇陵之外。”
“好,让他们做好准备,随时等我号令,一定要助七哥回凤阳。”
“是!”
大出殡是由太子朱南羡领行,诸皇子与亲眷随行,大臣无定员。
三卫亲军并非全部随行,除了原本守在皇陵的忠孝卫外,虎贲卫,金吾卫与管仪仗的旗手卫各择一千人。
朱南羡到北门的时候,兵卫与宗亲朝臣已列阵站好了。
他遥遥一望,只见今日朱沢微果真穿了那身御赐蟒袍,目光与自己对上,竟还笑了一笑。
朱南羡没理他,接过一旁内侍递来的祭酒饮罢,上马前,问秦桑:“左谦已将杜桢带回宫里了吗?”
秦桑道:“回殿下,左将军方才着人来报,已带回了。眼下沈大人正拿了刑部与都察院的令状去审。”
朱南羡“嗯”了一声,仍是有些放心不下。
他回头望去,只见送行的臣工中,七卿里只来了个柳昀,想了一想道:“你命人传令青樾,无论审出什么,即刻着人来皇陵禀报本宫。”
秦桑道:“殿下放心,沈大人那头也正是这么说的。”
朱南羡这才点了一下头,登上皇辇。
号角声三长一短,辰时三刻,为沈婧与朱悯达送葬的行队起行。
沈奚审问杜桢时,听到这号角声,将目光落到窗外,默了半刻,复又移回来,举着手上的清单道:“说吧,这上头哪几样有问题。”
这清单是他夜里整理出来的,统统是年初岭南出征账册上,计重不明的物资。
杜桢被捆在一张八仙椅上,还犹自不忿道:“你即便要升任尚书,如今与我仍同为侍郎,凭什么这么审我?”
沈奚笑了一声,倒也不避他的语锋,四两拨千斤地道:“你我虽同为侍郎,但如今的朝廷,军政朝政都是东宫做主,我一句话不说要你的命,革你的职反正是轻而易举。”
他说着,又将笑容收了,冷清清地道:“我之所以这么清楚明白地告诉你,不是威胁你,只是不想与你浪费时间。眼下朱沢微穷途末路,已保不住你,你自己也清楚这一点,否则你昨夜为何要逃。你既被金吾卫逮了回来,就该明白这宫里除了本官能保你的命,谁都不能。”
他将清单拍在杜桢面前的桌案上,再问了一句:“哪几样?”然后道,“不说我立刻用刑。”
“说、说!”杜桢连忙道,他目光少了清单上二十余样事物,又怯怯道:“那我若当真说了,你能保证留我性命?”
沈奚负手而立,冷笑一声:“来人,上刑!”
“是——”
即刻有两名狱卒将刑具抬进屋中。
杜桢一看那刑具,一下子被吓得六神无主,道:“我说,是硝石、硝石!”
“硝石?”沈奚愣了愣。
“而且……”杜桢抬起眼皮,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沈奚的脸色,“七殿下早几年前,借着漕运案,暗中疏通,囤下了不少硫磺。”
硝石与硫磺?
这是要做火|药?
沈奚的目色一下子变得冷寒无比,片刻后,他问:“朱沢微要把火|药埋在哪里?皇陵?还是别的地方?”
其实他能这么问,心中已有了答案。
若是皇陵反倒还好,皇陵是天家地界,朱南羡今日要送故太子与故太子妃出殡,怎么可能查不出来。
杜桢摇头,小声道:“不是……”又道,“是用来对付苏侍郎,听殿下说,要埋在岙城。”
沈奚听了这话,一下就怔住了。
过了半晌,他问:“朱沢微脑子进水了?为何要动苏时雨?”
杜桢道:“这我其实问过七殿下,他说,只有动苏时雨,他才有一线生机。”
只有苏时雨出事,朱南羡与柳昀才会在无措与惊乱中给他带来一丝生机。
有风自窗外吹来,将桌案上理好的清单吹得翻飞作响。
沈奚心下烦乱,挥手一掀将桌案上的事物全都推翻在地,又道:“岙城还有安南的使节他不知道吗?两国交兵,都不斩来使,朱沢微这是想引战吗?!”
可是说罢这话,他已没时间等着杜桢回答。
他又看了一眼天色,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自心里算了一下时辰,随即吩咐守在一旁的护卫道:“即刻派人去抄小路去岙城,务必赶在安南使臣与时雨抵达岙城前将他们拦下来,另外,派人速去皇陵,将此事禀报给太子殿下与柳昀。”
护卫称是,领命退下了。
沈奚不欲再理杜桢,打算去把账册找来看看有何疏漏,推门而出时,却被忽然洒下来的日光刺了眼。
这刺目的,近秋时分的烈阳,就像昭觉寺那一日的春光一般盛烈。
外头大小官吏听到沈尚书动怒,纷纷在外头自罚跪地。
沈奚看了看秋阳,又看了看面前挤挤挨挨跪着的人,忽然觉得不对。
今日皇陵动兵,是朱沢微身陷绝境的一搏,他不会不给自己留后路。
他最爱给自己藏一计后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