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女子,是他的妻子。想到这儿,于成钧便越发得意起来,比自己打了胜仗,受京城百姓的称赞,还要得意几分。
店铺生意果然很好,伙计才下了门板,门口却已是围了里外三层。
于成钧观望了片时,只见里面迎客招揽的竟都是些豆蔻少女,一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正是最好的年华,那红唇皓齿,明眸白肤就是最好的招牌,亦不由暗自叹息陈婉兮这段心思用的细腻。到底是女子,做这脂粉生意,晓得关窍所在。
想着,他不由说道:“王妃经营这铺子,怕是也吃了不少的苦。”京城脂粉行业成气候,苏杭两地的水粉连年乘船进京,还有外邦的进贡,哪里就这样容易让一个外行人涉足进来。陈婉兮却不止做成了,甚而还让铺子里的几款脂粉成了贡粉,这背后的难处却是不言而明的。
那小厮点头道:“那可真是的,爷是不知道,当初娘娘想做这个生意,四处求人借银子。娘娘的母家,那是不用说了,有如今的夫人把持着,一个子儿也拿不出来。娘娘自己的嫁妆,都没给干净呢。宫里的老主子,也总说艰难。没法子了,到底还是谭家,看着往昔的亲戚情面,借了一千两银子出来,帮着娘娘做成了买卖。”
于成钧听着,不由眯细了眸子,反问:“谭家?可是那个如今领着皇商差事的谭家?”
小厮没听出他口气不对,猛点头道:“就是那个谭家,听闻谭家同娘娘的母家有些表亲关系,娘娘还要问着谭家的公子叫表哥呢。这件事,是谭家的二爷出面办理的。后来,谭二爷又陆续帮衬了许多,方才有这个热闹。”
于成钧捏紧了缰绳,臂上甚而青筋暴起,他当然知道这个谭二爷。
可不就是谭家的二少爷,谭书玉么!
当初,顺妃向弋阳侯府说亲事时,这谭家正巧也在求亲,说的便是谭书玉同陈婉兮的亲事。
若不是自己在宫中同母亲大闹一场,硬逼着母亲跟明乐帝说,要改娶陈婉兮。如今,陈婉兮怕已是谭府的二少奶奶了。
于成钧只觉得胸口有些憋闷,他识得谭书玉,怎么说也是世家子弟,见过几面。那可真称得上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又是个满肚子诗书典故的风雅人物,是时下姑娘最喜欢的类型。
原本,他也没多想什么,世家联姻也是常事,然则他不在这三年,这谭书玉竟和自己的妻子颇有往来,甚而还肯借钱帮衬了她许多。同样都是男人,肚子里打什么主意,他会不清楚?
什么亲戚情面,没谁会把跟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女人当成亲姊妹看待!
于成钧满肚子的不痛快,他抽了一记马肚子,令马匹快跑起来,天香阁眨眼就不见了。
小厮不明端的,只得跟着快跑了几步,他不知王爷已经发怒,兀自呱啦个没完。
于成钧忽然一声暴喝:“闭嘴吧!再多一句废话,爷抽你的脑袋!”
小厮吓了一跳,倏地闭上了嘴,半晌他小心翼翼又带着几分委屈的问道:“爷,小的说错啥了?”
于成钧满脸的不自在,回来折腾这两日,陈婉兮没吃他一口醋,他自家反倒抱着醋坛子灌起来了。
堂堂七尺高的一个汉子,说出去,多么丢人。
这般一路无话,眨眼间,皇宫就在眼前。
进宫之后,于成钧本要即刻便去面圣,但打听得知,明乐帝昨夜在翰墨司听了半宿的新曲,又在梅嫔宫里过的夜,到了此刻竟还未起身。
他不由冷嗤了一声,心中甚是不以为然。
当下,也别无他法,他便打算先去别处逛逛,打发时间。
他心中记挂着罗子陵,罗子陵算是个杂号将军,军阶甚低,如今亦归在军司处等候分派。罗子陵在京中并无住所,本说要请他到王府暂住,他却说什么也不肯,现下在一处客栈落脚。
于成钧琢磨着,待会儿出了宫便去瞧瞧这位把兄弟。
本想去后宫瞧瞧母亲,但又怕时辰尚早,母亲那处也不大方便,遂转步去了御花园。
走到御花园,看了些新开的海棠蔷薇,碰见了几位装扮艳丽的宫嫔——面孔都极是生疏,想是这三年里才入的宫。
于成钧只觉满眼春光,同西北那荒凉戈壁,迥为不同,心中正自感叹不已,忽见前头来了一列人马。
为首之人,头戴翼善冠,身着赤色金织蟠龙袍,腰配玉带,一见了他,便遥遥走来。
于成钧敛了神色,稳了稳心神,亦大步迎上前去,向那人躬身一揖,行了个臣子礼:“臣,见过太子殿下。”
第28章
来人,便是明乐帝长子、当朝太子,于瀚文。
这于瀚文生着一张圆脸,身材微胖,两眼时常含笑,唇角不喜自弯,观之令人情不自禁的生出亲近之意。
他快步上前,未到跟前,两臂便已伸开,笑盈盈道:“三弟快起,你我兄弟手足,何必如此多礼?”
于成钧不待他来相扶,便已直起了身躯,神色恭谦道:“太子殿下亲和,然君臣之礼不可废。臣如今已开府封王,为人臣者,自当守礼。”
于瀚文笑眯眯的,虽只是二十出头的年纪,眼角竟已有了些许笑纹,他说道:“三弟去往边关三年,果然历练了,这性子沉稳老练了许多,再不是当年同老二打架的样子了。”
于成钧注视着于瀚文的眼角,回道:“臣昔日顽劣暴躁,让殿下见笑了。”
于瀚文依旧笑着说道:“我倒是觉着,三弟那是耿直率真,且对兄长一片爱护之情。”
于成钧微微垂首,说道:“殿下谬夸了,臣当年莽撞闯下祸端连累殿下。殿下宽宏,不肯责怪臣,臣安敢居功?”
于瀚文微笑着,只是眼角那些笑纹已然舒展开来,他说道:“三弟过于恭谦了,我本当谢你,你倒这般客气。当年若不是为了为兄,你也不会同于炳辉动手,又怎会见罪于父皇?这般说来,为兄还该谢你才是。”说着,他淡淡一笑:“三弟,再叫我一声大哥又如何,臣来臣去,这般生分啊。”
于瀚文脸上依旧挂着温煦的浅笑,令人如沐春风,只是这话语的口气,却已较先前淡了几分。
于成钧直起了身子,魁伟的身躯将于瀚文逼衬的越发矮胖了。
他看着于瀚文的脸,亦微笑道:“大哥如此看重手足情分,臣弟再客套,便是造作矫情了。只是三年不见,大哥倒是越见发福了,到底是养尊处优,福泽深厚之人,非臣弟可比。”
于瀚文听他打趣儿自己的身材,倒是不恼,仰头哈哈大笑起来,笑了几声,方又说道:“三弟在边塞三年,戍守国门,征讨外贼,着实辛苦,这风吹日晒,倒是越见筋骨结实。所谓能者多劳,便是如此。当初边关战事告急,父皇可是特发了金牌,派三弟赶赴前线。三弟,这是临危受命啊。如今大功告成,可谓是凯旋而归。这满京城的百姓,都夸赞三弟是国之英雄。为兄,也是与有荣焉。”
于成钧听在耳中,心底微一琢磨,便低声道:“大哥,可否借一步说话?”
于瀚文笑了笑,回身向跟随着的宫人扬声道:“我同肃亲王到那边瞧瞧,你们莫要跟来,就在此处等候。”
众宫人应命,于瀚文便迈开了步子,向西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