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观秋特别喜欢观赏鱼, 瞧得目不转睛。
老板立即给了她一个小网兜,问她要不要玩捞鱼的游戏,一文钱可以捞三次。
唐观秋身上是不带钱的, 很明显,在听到老板的话之后她有些跃跃欲试。
还没有等唐见微过去交钱,就见季雪从自己的荷包里拿出了三文钱, 递给老板:
“凑个整数, 捞十次可以吗?”
老板见她人爽快长得又好看, 立即收钱答应, 将其他三个琉璃盆也都端了过来, 还搬了一把交椅来给唐观秋坐, 任她玩耍。
五颜六色各种各样穿着小裙子的观赏鱼, 在唐观秋面前游来游去。
唐观秋双手握着网兜,眼睛不敢眨,有些紧张。
唐见微站在她身后,此情此景很熟悉, 曾经也发生过。
十年前, 她还是个小不点的时候,姐姐也曾带着她在博陵市集上捞过鱼。
那日她俩一块儿出门,已经忘记是要去办什么事情了, 唐见微只记得时间本来就很紧迫, 但是她却被琉璃盆中飘逸游荡的鱼给吸引住了, 非闹着要玩,拉着姐姐死活不走。
唐观秋被她缠得头大, 不过没有责骂她也没有对她有任何不耐烦, 她想要玩便让她去玩。
待她玩到尽兴之后再去办事, 果然没办好, 回家之后被阿娘训了一大顿,打了屁股,连同唐观秋一块儿被好一顿骂。
她永远记得那天姐姐是如何跟她说的。
唐观秋将她带到院子里,买了她最喜欢吃的点心,先将她安抚了一番之后才道:
“玩乐是需要玩乐的,你这个年纪正是无忧无虑玩闹的时候。可若是有要事在身,总需先将要事办好。否则一时贪玩必定误事,误事的后果你也尝到了吧?屁股还疼不疼?”
唐见微嘟着嘴,大眼睛里还藏着眼泪,委委屈屈。
“别哭了啊,再哭的话明早起来眼睛该肿了。喏,你看,我给你买什么好吃的来了?”
唐见微眼前一亮:“道前观的点心?!阿姐,你是特意为我去买的吗?这个点钟可不好买!”
“你看你,什么德性,只要有吃的立马就开心了。你吃就是,问那么多干嘛。哎……慢点吃,噎着你。”
唐见微塞了两块牛舌饼之后才腾出嘴来说:“我还以为今天我贪玩,就没有晚饭吃,该饿肚子了。”
“阿娘教训过你了,你知道错了就好,我可舍不得真的饿着你。”唐观秋看着妹妹笑,“这回教训深刻了吧?以后还敢不敢再淘气?”
唐见微亲身经历什么叫贪玩误事,屁股还在火辣辣地疼,立即摇头:
“不敢了!不过姐姐,我连累你一块儿挨训,多无辜啊,姐姐以后会不会讨厌我……”
唐观秋揉揉她的小脑袋:“我怎么会讨厌你?我就你这么一个亲妹妹,疼你都来不及。而且吃一堑长一智,咱们阿慎这么聪明,定不会重蹈覆辙了,对不对?”
唐见微用力地点了点头。
或许唐观秋的教导真的对唐见微的成长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从那次事件之后,她再也没有做过因小失大的错误决定。
即便是重大事件突然发生,她也可以做到分清轻重缓急,直达要点。
唐观秋在她生命中不只是一同成长的玩伴,更是疼爱她,教导她,用温柔的方式告诉她世间色彩的人生老师。
如今她看到唐观秋被鱼群吸引,傻乎乎地拿着网兜半天兜不到一只,还弄自己一身水的时候,她并没有上前阻止。
季雪说得对,姐姐需要出来走走看看,需要让情绪释放。
即便她病了,她依旧是人。
唐见微已经忘记有多久没见到姐姐这般开心地笑了。
季雪站在唐观秋身后,看着她玩,耐心地候着,并不催促。
即便身上被喷了一些水渍也心甘情愿,甚至没有远离半分。
这是守护者,是唐见微熟悉的守护者的姿态。
可是季雪的笑容却又有一种超越了守护的宠溺和纵容。
“三娘?”紫檀见唐见微看得太出神,忍不住提醒她。
唐见微有种猜测:“季雪和我阿姐……”
“什么?”紫檀倒是心无城府得很,反问时不仅没压下声音,反而说得很大声,“大娘子和季雪怎么了?”
“嘘……你小声点。”唐见微将她拉远一点,“你不觉得她们俩有些亲密得过分吗?”
紫檀再看了两眼:“有吗?我和你不也是这样?”
“能一样么……咱们俩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可是姐姐和季雪才认识多长时间?”
“三娘,你是觉得季雪对大娘子有那方面的心思?”
“你不觉得吗?刚才就牵手了,这会儿又挨得如此紧密,怕是上前撕都未必撕得开!”
“……三娘,你是不是太敏感了?虽然咱们大苍同性可婚已经百年了,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般会喜欢小娘子,异性相吸还是有很多的。再说了,大娘子脑袋受创,性格和稚儿无异,童府的人都把她当成小孩儿看待,多数都是心疼她的,没你想得那般复杂吧?”
唐见微瞥她一眼:“最好是。”
紫檀琢磨了一番后说:“若是真的再有一个人愿意照顾大娘子一生一世呢?你愿意将大娘子交给对方吗?”
“不愿意,不可能。”唐见微立即拒绝,“除非我姐姐有朝一日能够将病治好,恢复神智,由她自己挑选爱侣,否则任何人的讨好都是趁她之危!”
说到唐观秋的事,唐见微分毫不让,眼里闪出危险的光,浑身散发着熊熊杀气:“我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谁要打我姐姐的主意,就先问问我们唐家的照空剑同不同意!”
紫檀知道她护姐心切,原嫡一家如今只剩她们姐妹二人,本就感情深,如今更是相依为命。
别说季雪是童家的家奴,即便是来个非奴籍的世家女,三娘也不会轻易放手。
紫檀长叹了一声:“也不知道那沈约是不是还活着。”
唐见微看向她:“你为何这么想?”
“三娘,你也说了,当初沈约送回博陵的就是一套血衣,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这要是搁在评书话本里,妥妥的等着她起死回生呐!回来和大娘子来一段感人肺腑的重逢啊!若是沈约能活着回来的话,大娘子的病是不是就能好了?”
唐见微冷笑道:“她沈约要是没死的话,回到博陵自然会发现妻子不见,如何不找来?她若是找到夙县那正好,沈家毁我姐姐名声害她得了痴症,这笔账正好与她算个明白!”
紫檀不敢再说了,唐观秋的事儿对于唐见微而言那便是不能触碰的禁地,比紫檀想象的还要可怕,无论怎么说唐见微都一肚子的火,识相的还是闭嘴吧……
紫檀便转移了话题,说点儿其他逗趣的事,让唐见微开心开心。
唐见微拉着紫檀就在唐观秋身边等着,等她玩够了玩累了,再跟她一块儿走。
等唐观秋站起身来,唐见微便单手将所有物件抱住,腾出一只手来与她十指相扣,拉着她往前走。
季雪:“少夫人这是怎么了?”
紫檀:“你还好意思问呢?还不是你惹的祸。”
季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我做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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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春假之前,唐见微在白鹿书院一共赚回来五十多两银子,比紫檀出早点摊赚得还多。
紫檀自愧不如:“去帮忙做笔记还能赚这么大笔钱,咱们三娘天生就是当富婆的命!”
这几日收了早点摊之后,几乎每天都有需要购置的物件,唐见微一直在市集之中转悠。
除了购买需要的东西之外,她也踏遍了夙县以及近郊所有市集的角落,希望能够找到蜀椒的踪迹。
可惜,珍贵的蜀椒并不是这么容易买到的,当初她在博陵也是花了大价钱订购,等了许久才得了一批。
就快要除夕之时,唐见微突然收到一份从博陵送来的大礼。
信使大哥专门驾了一辆马车到童府正门,让唐见微收货。
秋心急吼吼地跑到西院来:“少夫人!您的货到啦!”
“我的货?”唐见微疑惑地来到正门,发现柴叔和几个小厮正在帮信使大哥从马车上将几个大箱子搬下来,大冬天的累了一头汗。
童少悬正在游廊上活动筋骨,听到声音便和季雪一块儿往大门这边来了。
“这是什么?”唐见微见此场面疑惑地问道。
“你是唐见微吧?”信使大哥拿着一张清单,逐一对了一下箱子上的符牌。
“是啊。”
“那就没错,全都是博陵寄来的货。”
“博陵?”唐见微听到“博陵”这两个字本能地有些抗拒。
博陵还会有谁给我寄这么多东西?别是一些腌臜之物吧?
“等一下。”唐见微阻止柴叔,问那信使大哥,“敢问寄货人姓名。”
信使看了一眼清单道:“博陵广安坊吴府,吴二娘。”
阿姿?!
是阿姿给她寄了东西,居然寄了这么多?!
信使大哥又说:“清单上写的是大婚贺礼。”
唐见微没想到千里之外的发小还这般惦记她,鼻子一酸差点滚下眼泪。
童少悬和季雪,以及赶来凑热闹的童少潜看到家门口堆放了七八个大红木箱子,都震惊了。
博陵人真是有钱,大老远寄这么多贺礼,别说里面的东西了,就是邮驿花费都是个天文数字,得是什么交情啊?
知道的是贺礼,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聘礼呢。
博陵吴府吴二娘?
童少悬心里琢磨着,能送这么多贺礼必定感情深厚,怎么从来没听唐见微提到这个人啊?
唐见微拿了五十文钱给信使答谢他,信使没想到这童府的媳妇居然出手这么大方,更愿意使力气,和童府下人们一块儿将箱子抬到西院去。
童府地儿小,西院更小,屋子里是放不进去了,只能先堆在院子角落里。
人走之后,唐见微和紫檀唐观秋一起将箱子打开。
除了送来成双成对的被褥、枕头、衣衫、果脯、各种用度之外,还有一个专门装胭脂水粉的盒子。
唐见微一眼就看到了“烟波斋”三个大字,这是她以前和吴显容最喜欢去的胭脂店!
烟波斋是博陵府最大的胭脂店,常年引领博陵的时尚风潮。
只要是能说得上名字的胭脂,在烟波斋都能买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