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简骑上马,向卫袭道别。
童少灼看着吕简的背影,低声在卫袭耳边道:“不若就此杀了此贼。”
卫袭思虑片刻道:“不可。”
童少灼有些不明白,为何不将吕简击杀于此。
童少灼转念一想,这吕简会以身犯险坐进天子御驾,阻止澜宛袭击,说不定她还是有一颗忠君之心。
卫袭就像是看穿了童少灼所想:“朕之所以要争取长孙胤,说到底是因为长孙胤能够牵制吕简,从而影响澜氏。若是吕简心中有了摇摆,将她争取到手中,或是利用她的摇摆,将是澜宛最大的威胁。澜宛对吕简的情感至深,深到让人难以理解。若是在此杀了吕简,或许能够消减吕氏一族的实力,可也会彻底激怒澜宛。若是澜氏不计后果为其复仇的话,博陵乃至整个大苍将迅速被战火吞噬,这是朕不想看见的。朕不想百姓受苦,不想有人流离失所,能够不费刀戈就将澜氏一党铲除,才是良策。”
童少灼听卫袭所言,高瞻远瞩,相比之下自己想要得一时的优势和痛快,便显得肤浅了。
看着吕简离去,童少悬的心情很复杂。
想起那日她与吕简在山坡上的对话,吕简那番自诉,似乎也带着一些无奈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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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天子早就猜到澜宛会在菿县动手?”
踏上真正的回程,童少悬帮唐见微拉弓过猛而留下的伤口上药时,唐见微总算是有空问她详细的过程了。
这几日她俩赶往夙县,拿了天子的敕旨找到葛仰光她阿耶,葛县丞,让其帮忙召集弓兵,火速调集周围小县的兵马,为天子保驾护航。
顺道将留于童府老宅里没带走的花椒弹原料全都刨了出来。
这两日忙得童少悬和唐见微快要晕厥,唐见微只是跟着她帮忙,都没来得及详细询问。
到了这会儿才算是略略放松,向童少悬讨问。
童少悬便一五一十告知与她。
……
“澜宛的人发现我了。”
那日吕简和澜宛来祭拜长孙胤,童少悬从陵园回来之后就被童少灼叫去卫袭的屋子里了。
一进屋卫袭便说了这么一句。
童少悬心思一晃,想起澜宛身后跟着的那群家臣,孔武有力身材奇伟,看着便是一群常年征战的武士。
“她或许早就猜到我未去祭祀大典,而是来了菿县。除了今日见着的三十多名随从之外,她亦有一千精兵,驻扎在菿县南侧山脚。”
卫袭面上未见丝毫着急,说明了现下基本的情况之后,让两姐妹坐下,问她们,
“若你们是澜宛,动不动手?”
童少悬和童少灼互看一眼,掌心都有些冒汗。
能是动什么手,自然是弑杀天子。
这里可不是戒备森严的皇城。
卫袭此次来菿县正是简衣素行,不想让人知道她的行踪,特意隐藏了身份,自然也不可能带太多的随从。
虽有武艺精湛以一敌十的影卫在暗处保护她的安全,可若是被一千精兵围困,怕也是插翅难飞。
童家这两个人姐妹在此,一文一武,卫袭问她们的意思,却不像是让她们为君上出谋划策,而是君上在考校。
童少悬大了胆子道:“若我是澜宛,必冒险一击。要是真的伏击得手于菿县,秘而不宣,回头便是挟天子以令天下,无论传出什么样的矫召,恐怕都能瞒天过海。待中枢查明真相之时,恐怕这朝野内外,早就被澜氏一派掌控了。
“即便没得手,这菿县都是山地,地势复杂,她还占尽了人数上的优势,全身而退并不是难事。百利无一害的事儿,像澜宛这样的野心家,一定不可能不心动。”
卫袭点头之后,将菿县舆图展开,问童少灼:“若你是澜宛,会在哪里动手?”
童少灼在坠风岭舆图的凹道上画了一个圈,结合地形说得头头是道。
卫袭看了之后,深以为然:“看来你这轻骑校尉的确有些本事,我原本有其他三个备选,你选的这个在备选之外,倒是比我所想更为精妙。”
童少灼被她夸得小脸泛红。
“若是要反击澜宛,与何处动手为妙?”卫袭继续问。
童少灼道:“自然是埋伏于对峰。若是澜宛要动手,十之八-九会采用投石器。这小小的山谷,一旦有巨石落下逃无可逃,特别是这凹道之处最为凶险。但是这投石器笨重,不太好运送,所以澜宛必定要选择较为平缓的山路上行。坠风岭西侧平缓,澜宛极有可能会选择西侧,那么,于对面的东侧埋伏,以弓箭射杀,便是上策。毕竟这岭口狭窄,箭力完全可以企及。”
童少悬也道:“我熟悉东南这一代冬日的风向,风向正好是自东向西刮。到时候我再备上花椒弹,顺着风给她来一份泪眼汪汪的大礼!”
卫袭对这姐妹俩淡淡一笑:“这回看你们俩的了。”
卫袭多在菿县留两日,也是为了让童少悬先行,去夙县准备,顺便迷惑澜宛,以为她是真的为了治人才被耽误。
一切如童少灼和童少悬这两姐妹所料。
除了最后没能当场狙毙澜宛之外。
……
吕简骑着马,一路咳嗽着前行,被澜宛的人接走了。
上了澜宛的马车,吕简先是查看了一番,确定她无恙之后才略显虚脱地靠在她肩上。
澜宛问她:“为何不直接告诉我,这是陷阱。”
吕简合着眼轻声道:“若是我说了,你也不会善罢甘休,依旧会想要冒险一试。这么大的诱惑摆在眼前,你不可能不尝试,何须多费口舌?”
澜宛默然。
的确,正如吕简所言,澜宛是个极为自信之人,卫袭人就在这儿,就像是陷阱里的肉,她是那饥肠辘辘的野兽,面对食物的诱惑,即便冒险也要一试。
但吕简上了卫袭的马车,即便澜宛再冒进,也不可能将妻子置于险地。
“这次是我太冲动了。”澜宛是有些失落,毕竟卫袭的性命已经在嘴边,一嘴咬下去反而被扎了满脸的血,澜宛损失了不少人马,不得不说这一局卫袭胜了。
“阮寐兵马被伏击于前川,万人被蛮夷活埋,而澜仲禹带兵讨伐,不仅为阮寐报了仇,又下蛮夷四座城池,声名大噪。现下西南边境的百姓已尊澜仲禹为王,将大苍天子恩泽抛之脑后了。”吕简道,“阮寐被伏击之事,也是你派人在他军中窃取情报,才得手的吧。”
这澜仲禹便是前段时日在西南名声鹊起的澜家将领,原本卫袭是想要让阮寐牵制于他,不让其圈地为王,没想到澜宛在悄无声息之间,为澜仲禹除去了心头大患。
而卫袭身处菿县,又沉浸在与澜宛的对局之中,恐怕没有时间去想西南战局。
这一轮下来,到底还是澜家得了更大的便宜。
澜宛笑道:“阿策你眼界广阔,什么都被你想着了。若是咱们得了江山,百姓们在你的爱护下,当是丰年乐业。”
吕简没有说话,澜宛上前吻她冰冷的唇,将她身子捂热了。
“阿策,你知道我在做什么,你一直都知道。”
澜宛依在她的胸口,低语着。
“知道。”吕简轻声回应。
“你会帮我的,对不对?”澜宛的笑容和温柔之言就像魅惑人心的毒物。她用指尖点着吕简的唇,想在她的眼睛里得到答案。
“会。”吕简轻咳了一阵,澜宛疼惜又欣慰地将她搂进怀里。
“我就知道……这世间最疼爱我的人,除了夫人之外别无他人了……”
吕简捧着她的脸,看着这张没被岁月改变的脸庞,依旧如二人初遇时那么美艳傲人。
“自然。”吕简道,“我早也想好了,尽此一生,疼爱阿柔。”
吕简笑着——
不然,还有其他的选择吗?
“假以时日,你的成就必定会在我之上。”
这是长孙胤当年对吕简所言,是先生对她的殷切希望。
忠贞、纯粹、芳名万世……
这些吕简年少时追逐过的美好,早就被她抛之脑后,换回的,便是一个澜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