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璇眨巴了眨巴眼,在一片冷滞静谧里歪头看向冉冉,冉冉怯怯低下头,给楚璇拿鞋。
她抱着兔子慢慢地挪下床,穿好鞋,悄悄抬头偷觑萧逸的脸色。
怀中的兔子也在这样的动乱中幽幽醒转,迷迷糊糊扭了扭臃肿的大胖身子,三瓣唇吧唧了几下,像是在表达自己被吵醒的不满。
萧逸把视线移到了那兔子身上,狠瞪了它几眼,眼神堪称凶恶。
楚璇不由得把兔子搂得更紧。
宫女们鱼贯而入,训练有素地静悄悄把幔帐悬起,捧进了盛着热水的铜盆、漱口清茶、萧逸的寝衣……
萧逸朝她们摆了摆手,示意都退下,冉冉担忧地看了看楚璇,跟着她们一起退了出去。
偌大的寝殿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萧逸习惯性地要去窗前坐下,却发现那把常年摆在那里的螺钿椅不见了,便干脆素身站着,上下打量了一番楚璇,闷声道:“小日子过得不错啊,是不是连朕长什么样都快忘了?”
楚璇的日子是过得不错。
她自幼长在梁王府,听惯了宫闱倾轧内斗的残酷,知道红墙之内一切荣辱皆系于皇恩。
故而那日在没忍住跟萧逸拌了几句嘴后她还挺后悔的,一边恼恨自己的冲动,一边跟冉冉商量着该如何去把生了气的皇帝陛下哄回来,一边又还在担心宫里人拜高踩低,知道她徘徊在失宠边缘了会在物资供给上苛待她、给她气受。
忐忑了好几日,却发现一切如常。
呈给她的胭脂首饰仍是质地细腻、成色上乘的,供进来的当季瓜果仍是最新鲜甘甜的,什么都没有改变,她还是被优待的贵妃,舒服日子过得久了,对于复宠这件事她便也没那么迫切了。
可楚璇肯定不能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
她瞧着萧逸沉冷的脸色,低下头,酝酿了一番。
再抬起头时眸中已莹莹含泪,一副楚楚可怜的韵致,微微哽咽道:“日子怎么会过得好?自那日宣室殿一别,臣妾心中后悔不已,更是对陛下日夜思念,几次想要去向陛下一诉衷肠,但又恐陛下怒气未消,故而终日郁郁寡欢,寂寂于殿内,连门都不想出了。”
一番倾诉饱含挚情,感天动地,萧逸一个字都不信。
郁郁寡欢?
这丫头莫不是当他瞎?
刚才进来时她抱着只胖兔子睡得死猪一样,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儿打雷都叫不醒,也不知梦到了什么,嘴角还噙着笑。
他拿出了毕生涵养才忍着没有把她从床上掀下来,而是让她自己起来,现在还跟他说对他日夜思念?
他要是信了,那准是脑子里有汪洋,还是无边无际那种……
楚璇怀里抱着兔子,看着萧逸那阴晴不定的脸色,心里又开始打鼓——他到底是怎么了?今晚又跟她玩得什么套路?
她本来跟冉冉商量好了,这几日她少吃一些,瘦一点,然后画个苍白虚弱的妆容去宣室殿堵门,见了萧逸先哭,然后再半是幽怨半是凄凉地质问他:是不是连璇儿长什么样陛下都忘了?
萧逸若是心软了来安慰她,她就只管抽抽搭搭含泪不语,用深情款款的眼神默默注视着他——冉冉说了,男人就吃这一套。
可……今夜的场景怎么就像是他们两个角色倒置了。
萧逸像个怨妇似得冲进来质问她,她就跟个登徒子似得一通花言巧语,关键对方那表情明显不信,眼底越来越冷,视线如尖刃,直勾勾地刺向她。
楚璇默了默,心道豁出去了,把昏昏欲睡的小兔子放床上,快步上前,倾身搂住萧逸,用温柔似水腻死人的声调道:“陛下肯来了,可是不生臣妾的气了?”
萧逸站得笔直,既没有抬手反搂住她,也没有把她推开。
静的像是尊雕像,只能感觉到他的胸膛起伏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正当楚璇心里七上八下,犹豫着要不要继续放大招时,萧逸开口了。
“好,看在你日夜思念朕的份上……”
萧逸深吸了口气,面容上带着些许要妥协的无奈和郁闷,只是拳头紧紧攥起,微微颤抖,像是在压抑、隐忍着什么。
忍了半天,他终于忍不住,把楚璇推开,在殿中绕了一圈,冷声道:“朕常坐的螺钿椅不见就算了,朕批奏折用的紫檀木楠心案几呢?还有朕最喜欢的屏风……朕喜欢的是衡阳制孤雁南飞屏,你这摆的是个什么东西?”
萧逸指了指那个辣眼睛、红艳艳的牡丹花蕊石屏风,胸前起伏更甚,气得指尖都在颤抖:“楚璇,你今天要是不给朕一个合理解释,朕让人把你这殿里的东西全都搬走!”
“别!”楚璇一阵惊惶,顾不上编瞎话,一手指向榻上趴着的胖兔子:“都是因为它。”
“这笨兔子一天天往椅子腿上、案几腿上撞,臣妾怕它把头撞坏了,才让人都撤下去的。还有屏风,这兔子不喜欢屏风上的大雁,摆那个屏风它不肯吃饭。”
这一席话,成功将祸水东引。
萧逸阴悱悱地看向榻上那只撅着屁股呼呼大睡的兔子,神色冷厉,仿佛那不是可爱的兔兔,而是皇帝陛下的情敌……
所以,这只胖兔子不光睡在自己的女人怀里,还逼着自己的女人换了他的东西。
萧逸咬牙道:“这是不是萧雁迟送进宫里的那只?”
萧雁迟,官任折冲都尉,是梁王萧道宣的孙子,也是楚璇青梅竹马的表哥。
楚璇抿了抿唇,在萧逸阴鸷的视线里,颤颤地、轻轻地点了点头。
萧逸静默了片刻,道:“璇儿,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楚璇竖耳仔细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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