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莺莺不住地点头:“是呀,就是梁王。我早就跟你们说过,胥朝朝局的整体氛围虽然开明,但那其实都是明面上的,骨子还是墨守成规,迂腐至极的。”
“别夏这一招太过冒险,有引狼入室的嫌疑,引起了老臣们的不满。其实若她是个男人,也未必会一下子失去人心,但偏偏她是个女人。我曾说过,鼎盛的权势会让人忽略性别,那些老臣本就是看中了她的雄才伟略,而渐忽略了她是个女人。”
“但她试图将大周势力引入胥朝,却无意中提醒了他们:女人就是女人,当不起大局,行事也不够谨慎。最重要的是,胥朝偏安一隅多年,老臣们在乎自己手中的权势甚于国家是否兴盛。那时的胥王成功抓住了老臣们的这点心理,趁虚而入,对他们多加笼络,渐渐地把别夏孤立起来。”
说到这儿,秦莺莺不禁生出了些对英雄末路的惋惜:“她不得不收整残局,颓败而逃,逃来了大周,找上了梁王。”
不管前边的故事多抓心,可于他们而言,这才是关键。
楚璇凝神听着,秦莺莺却遗憾地一笑:“别夏在梁王府待了半年,与梁王闹翻,独自离去,再无踪影。”
闹翻了?
楚璇脑中那根弦一紧,看向萧逸,却见萧逸也皱起眉:“闹翻了?”
秦莺莺笑意渐浓:“是,就是闹翻了。有意思吧,你十分笃定地对我说过,如今在梁王背后支持他的胥朝实力便是别夏留下的,可是据我和父亲查到的东西表明,别夏当年就是跟梁王闹翻了,那她的后人为什么要在今天支持梁王?”
萧逸额间的纹络愈深,陷入沉思。蓦地,他抬头看向秦莺莺。
秦莺莺摇头:“就到这里,后面的事就需要皇帝陛下自己去追查了。”
萧逸也不纠缠,轻颔首,续着方才的话道:“朕派徐慕入邵阳,是想让他去取那枚至关重要的迦陵镜,他取到了,并且飞鸽传书告知朕,会在赈灾之后立即回京。但是,他却死在了邵阳,当他的尸体被送回来的时候,找遍了全身,却没有发现那枚迦陵镜。”
秦莺莺皱眉:“那……”
萧逸无比轻巧道:“就到这里,后面的事就需要你自己去追查了。”
秦莺莺被自己掷出去的矛一戳,脸色堪称精彩。
但楚璇却没有心思再看热闹,她微低了头,想:不对,萧逸没有跟他说实话。
萧逸曾经跟她说过,当年徐慕并不是像外界所传那样死在了落马道,而是自落马道逃生,死在了道外五里的丰邑台。
而且,最先找到徐慕尸体的是她的父亲。
如他所言,若是徐慕早就拿到了那枚至关重要的迦陵镜,那就是被杀他的人拿走了。因为他生前给萧逸来过信,已拿到迦陵镜,那东西如此重要他不会给旁人保管,而一定会放在自己身上。
而若是他死后那东西还在身上,会被父亲拿到再转交给萧逸的,也就不会有今天的局面。
排除掉种种可能,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迦陵镜被凶手拿走了。
可萧逸早就推测出,凶手就是别夏后人,是那个躲在梁王身后的黑手。
而秦莺莺却又在观测胥朝内部军队动向后,认定那个幕后黑手还没有得到迦陵镜。
这是一个巨大的矛盾!连她都想到了,萧逸不可能没想到。
她望向萧逸,见他神色平静坦然,半分作伪的痕迹也看不出来,而那可怜的秦莺莺还紧皱眉头垂眸沉思。
秦莺莺就算想破脑袋也不可能想到楚璇想到的事情。
因为徐慕死在丰邑台一事是个秘密,只有萧逸和围绕在他身边的少数近臣知道。
秦莺莺所知道的和这普天下的其余人知道的一样,他们都以为徐慕死在了落马道,是被萧鸢所杀。
可实际是,萧鸢连徐慕的身都没有近,只在事后捡了几个碎尸块给自己冒领功勋。
楚璇仔细地回想了一下萧逸刚才说的话。
——“他却死在了邵阳,当他的尸体被送回来的时候,找遍了全身,却没有发现那枚迦陵镜。”
其实萧逸也没有说谎,只是非常巧妙地遗漏了部分重要细节,而遗漏掉这些细节,却足以把秦莺莺误导到另一个与事实可能差之千里的错误方向。
楚璇知道父亲的身份是机密,萧逸不可能告诉秦莺莺,可就算这样,他应当也有办法隐掉父亲身份,把事情讲得最接近事实。
可他没有,他由着秦莺莺被误导,甚至还在措辞上精妙润色,几乎毫无破绽。
他们不是朋友吗?不是真心地在互相帮助吗?他们没有利益冲突啊,为什么要这样?
楚璇疑惑地看向萧逸,萧逸察觉到投注到自己脸上的炙热视线,也侧头看向她,秀致的唇微微弯起,抛给她一个温柔安静的笑。
真好像是在外面偷了鸡的黄鼠狼回到窝里跟自己的母狼装善良无害。
楚璇一愣。
旋即……呸!这个比喻不对,连自己也骂着了。
殿前思索良久而不得法门的秦莺莺终于长叹一口气,无比挫败道:“你们大周的水真是太深了,一般的人别说搅了,就是看都看不透,你说你这么多年是怎么蹚过来的?”
萧逸微微一笑,平淡道:“朕的命和皇位连在一起,必须得蹚过来,不然就是死。”
秦莺莺连连嗟叹,带着几分怜惜几分哀愁,摇头晃脑地走了。
他一走,楚璇便满怀疑惑地握住萧逸的手,等着他给自己解惑。
萧逸道:“我说的话你还真是从来不往心里去。”他瞥了眼夜色浓酽的殿外,秦莺莺早已走得没了影:“我不是说过吗?除了会读书还得会看人心,这是个聪明人,你可拿他练手,多揣摩揣摩他,精进一下自己的心智城府。你揣摩了吗?还不是在等着我喂你吃现成的。”
楚璇无比郁闷地低下头,心里十分不服气。觉得萧逸肯定是今天晚上训江淮训顺嘴了,江淮走了又来训她,还是一个调调,好像真拿她当是他的干女儿了。
凭什么?
她比江淮聪明多了,她只是没有萧逸聪明,可萧逸这么个浑身心眼的老狐狸,她没有他聪明多正常,放眼天下也没有几个比他聪明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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