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王冷哼一声:“可我倒今天才看明白这丫头的精明与算计,说她不过是个女人,倒是却有着男人都未必能有的胆量和城府。”
“那您想如何?杀了她?她如今怀着身孕,若死在梁王府,那皇帝就算拼得和您同归于尽,也得扑上来咬死您。可是,如今当真是翻脸的好时机吗?”
梁王厉眸一转:“我没想杀她,但那孩子不能留。她自己没福分保不住,在省亲的时候把孩子掉了,赖不着旁人。”
屏风后的人低笑了一声:“孩子?女人?现如今您的脑子里就剩这些东西了?”
梁王皱眉,甚是不悦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屏风后的人却收起了戏谑,凛声严正道:“现如今的关键不在楚璇的身上,而是……楚晏。马上派人去宛州,严查楚晏。还有……把他入仕当年及前后的履历都调出来,我要仔细查看。”
梁王有些不解:“你从楚璇的身上看出什么了?”
“不,她的表现堪称完美,什么也没看出来。问题出在楚晏,这立后风波已闹腾了月余,他向来疼爱这个女儿,为什么到如今一点动静都没有?他自去了宛州就好像要抛妻弃女一般,长安的事与他再无瓜葛,哪怕涉及至亲。可这个人分明不是个薄情冷血的人……有句话叫过犹不及,您莫要大意了。”
……
楚璇从书房出来,领着画月和霜月一路出了后院,正穿过抄手廊,却见一个黄衣女子端着剔红漆盘顺着芙蕖边走过来,楚璇看清了她的脸,顿住步子,道:“冉冉。”
冉冉朝她拂了拂身,秀眸中蓄着汪汪泪水,深眷地看着她,笑道:“恭喜姑娘。”
楚璇握住了她的手,想起在闺中、在宫中她相伴左右的微时时光,亦泛上几许怀念深意,道:“既然已经从乡下回来,就别回去了。如今我的日子越来越好过了,也有几分余力了。等眼前的事情完了,我给你找个婆家。”
冉冉脸颊微红,抬袖抹了把泪,害臊地躲开她的注视,嗫嚅:“哪有一见面就说这个……”
两人寒暄了一阵,冉冉恍然想起什么,道:“不能与姑娘久话了,我还得去殿下书房送茶叶。”
楚璇见剔红漆盘上放了盏白釉瓷盅,揭开盖子,里面盛着干燥微蜷的茶叶。
“这是闽南进贡的,管家道这是梁王殿下最喜欢的,让我给送来。”
楚璇蓦然想起了那屏风后的神秘人,略一思忖,神色凝重地摇头:“不行,你这会儿不能去书房,先回你自己屋里,管家问起来就说你身子不爽,偷了个懒,这个时辰压根没去过外公的书房。记住,受些罚不要紧,一定得把话说明白了。”
冉冉茫然:“姑娘,这是为什么?”
画月上来催,若是喝安胎药的时辰到了,得尽快回宫。楚璇也不能跟冉冉说太多,说太详细,只道:“这个时辰那书房里有古怪,谁去谁死。我何时骗过你?你要知道厉害,赶紧回去。”
冉冉站在芙蕖边,目送着楚璇离去,正要听她的话,回自己屋里,猛地乍想起什么,只觉冷汗突得冒出来,忙扶着瓷盅快步奔去梁王的书房。
几乎与她同时到书房外,是前院值岗的明哨,他也顾不得躲避后院女眷,慌慌张张地推开门,惊呼:“殿下,不好了,宛州出事了!”
书房大门洞开,冉冉看见有一个人恰自屏风后绕出来,目光落在她脸上,微有些惊讶,但随即露出了怜悯且遗憾的神色。
作者有话要说: 宛州出事不是璇璇的父亲出事,是萧逸为了要挖出幕后黑手而布的局要开始了,莫要担心。。。
第51章
随侍放下了踏垫,楚璇由画月搀扶着要上马车,却听马蹄声惊破长街,鼓点一般的传过来,那黑鬃骏马由远及近,伴着嘶鸣,稳稳当当地停在她面前。
楚璇抬起眼,看了看来人。
绣鞍雕辔,锦衣飘逸,自是一派矜贵公子的气度。
楚璇低垂了头,睫羽轻轻覆下,轻声道:“兄长。”
楚瑾翻身下马,走近她,看上去有些局促,拿着马鞭的手从身前移到了身侧,又从身侧移到了身后,他轻咳了一声,道:“我……我先给妹妹道喜,我知道妹妹大概不太愿意看见我,我也不愿在这个时候给你添堵,只是……母亲在家总哭,我实在不忍心,听说妹妹今日回王府省亲,才来求妹妹……”
“能不能让她见一见楚玥?”
当然不能。
这个节骨眼已经不是纠结于她和楚玥之间私怨的时候,关键是楚玥知道的事情太多,心肠太坏,嘴又不严实,若是把她放出来由着她闹腾,别说要给楚璇惹多少麻烦,恐怕她父亲的身份也要遮掩不住了。
她刚刚从梁王府出来,把这些事细细捋顺了一遍,觉得还是不能过于轻敌。外公纵横朝野多年,谋深虑远,绝不会因为她几句要和父母划清界限的话就真得不会因她而怀疑她的父亲。
这个时候,就如同在峭壁边沿行走,稍有不慎就会坠落深渊,所以,半点也不能马虎。
楚璇迎上兄长那充满渴念的目光,轻轻摇了摇头。
楚瑾的双眸暗淡下来,默了默,不死心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妹妹能告诉我吗?”
楚璇抿了抿下唇,又摇头。
楚瑾看上去甚是低落,倒也不再纠缠,颓然后退一步,道:“那我不再叨扰了。妹妹有孕在身,好好休养。若是近来我的所作所为给妹妹添了困扰,还请妹妹多担待,虽然你我自幼分离,但仍旧是骨肉血亲,我打心眼里希望你能一切顺遂,尽如心意。”
他这样说,却让楚璇不知该如何回了。
真如他所言,自幼分离,已习惯了疏远,好像也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更进一步地去来往。
楚璇不由得想起了楚玥,若是这个时候,换做是她,大概会甜甜且羞涩地笑一笑,乖巧地道一声“谢谢兄长”,依偎在他身边撒些娇,便能换来更多的垂爱与疼惜。
可到了她这里,望着兄长那俊朗却有些陌生的眉眼,总觉得有什么横在他们跟前,哪怕心里冒出一丝丝想要亲近的念头,可随即便打消了。
好些事,在该有的时候没有,过后想要重新拾起来,那真是难比登天。
楚璇仿佛听见自己心里幽叹了一声,低头,嘴角轻扬,敛袖于身前,朝楚瑾行别礼,道:“谢谢兄长。”
楚瑾双手合叠,躬身回她揖礼。
一直等到楚璇上了马车,马车走远了,楚瑾才把手放下,直腰抬起头,望着街衢尽头缓缓东移的马车,似有些酸楚在心头浅撩而过,却寡淡至极,须臾便消失在微起的晚风里。
这趟王府之行虽然惊心,但楚璇到底是又趟过了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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