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1 / 2)

侯恒苑眺望向悠远的夕照霞光,声音里含了浓浓的怜惜:“是,你父亲。外人很难想象,为了助陛下坐稳皇位,除掉梁王,他付出了何等代价。”

“当年他弱冠及第,高中状元,也曾是意气风发的明媚少年。知交好友无数,高谈阔论,踌躇满志,誓要做令世人敬仰的清流直臣。可……偏偏是他被先皇选中了,一朝投入梁王府,担了攀结权贵、附逆宵小的骂名,从前那些与他志同道合的好友都疏远了他,曾经立下的‘直谏君王、泽被苍生’的豪言壮语也只能悄悄埋在心里。”

侯恒苑长叹了口气,“明明是最正直、善良、明媚的人,可生生把自己活成了隐在阴翳里,见不得天日的模样。这样也是大半生……世人都觉得楚晏如今是熬出头了,女儿是皇后,他又有奇功在身,前途不可限量。可谁又曾想过,过去的那二十年,那本该傲然立世、潇洒飞扬的二十年,那人生中最美好的二十年,是再也回不来了。”

他感慨幽深,说得楚璇一阵阵心里难受,低下头沉默。

侯恒苑瞧着她的样子,舒缓了语气道:“臣说这些,只是希望娘娘不要怪他。许多事……都是身不由己。我们这些人包括皇帝陛下都是负重担而行的人,身上担着江山社稷,担着黎民苍庶,有些时候实在是由不得自己……”

楚璇灿然一笑,道:“您放心吧,我不会怪父亲的,他在我的心里是这世上最了不起的英雄。”

“怎么,你心里最了不起的英雄竟然不是朕?”

悠扬清越的嗓音自他们身后飘过来,他们齐齐回头,见萧逸一袭绡纱软缎袍,身姿飘逸,穿杨拂柳而来。

楚璇微低了头,笑靥浅浅绽开。

侯恒苑上前鞠礼,方才的怨气还未消,闷声道:“如今陛下越发出息,倒还添了听墙根的习惯了。”

萧逸宽和一笑,“老师,您就别生气了,这事就当是朕欠您个人情,将来您有什么要求只管向朕提,只要朕能办到的,一定办。”

侯恒苑冷哼:“我们老一辈是有些认死理,在你们年轻人眼里还是迂腐至极,顽固不化的,可臣也不是个铁石心肠的啊,那么好的孩子,臣也不忍心杀啊。可你们非得做出这么个样子来,好像你们都是好人,只有臣是恶人……”

萧逸越发忍俊不禁,冲楚璇道:“瞧见没有,这越老的,倒成了个老小孩。”

楚璇冲他微微一笑,自是花颜明艳,娇媚动人,萧逸看得心里一动,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送走了侯恒苑,两人回宣室殿,楚璇忙把带来的瓷盅递给萧逸,让他快些喝汤。

楚璇此番前来,可是身负重任而来。

原是太后这几天总抱着阿留在她耳边长吁短叹,说:“唉,那日叛军围城,我带着阿留躲出去,倒没怎么害怕,只是那时候想着,若是咱们陛下能有个亲兄弟就好了。民间尚且有打虎亲兄弟的说法,咱们皇家这么大的家业,那么多可能出现的变数,有个亲兄弟在旁襄助,总不至于遇上事时那么凄凉无助。”

说罢,她打量了下楚璇的身体,觉得自打祸事过去,天下安定之后,这小妖精长了点肉。虽然长的肉很有限,但至少看上去不像从前那么纤细骨感,孱弱易折。而且她偷偷问过御医了,都说皇后凤体安康,再生育是不成问题的。

太后决定更进一步,凑到楚璇身边,小声问:“皇帝现在还缠你吗?”

楚璇颊边立时漫开两抹彤霞,微低臻首,轻轻点了点头。

太后心里一喜,也顾不得人家害臊了,忙追问:“那……他能忍住?”

“忍不住……”楚璇的声音低若蚊呐,脸红得似要滴血,在太后的催促下,道:“可陛下总是很小心,若是万一……他都让宫女给我按摩,非得逼出来才肯罢休。”

太后在心里把这小混蛋骂了千百遍,把躲躲闪闪一脸羞涩的楚璇揪到跟前,道:“我跟你说,平常你听他的,等上了榻,可由不得他,得你说了算。”

楚璇咬着唇,郁郁地心道,平常兴许有时萧逸会听她的,可一旦上了榻,她从来都是任人宰割的一方,萧逸想如何,哪怕她再难为情,最后也都由着他了。

太后见她这喏喏的模样,甚是恨铁不成钢,想了想,附在她耳边给她支招:“得这样……”

楚璇把那些招式在心底回想了一遍,脸不自觉发烫,烟笼熏蒸般,晕染出桃泽绯色。

萧逸正把瓷盅放回桌上,一偏头看见楚璇那俏脸粉嫩的模样,不禁笑道:“你这是怎么了?殿里热吗?”

楚璇咬了咬下唇,弯身扑进了他的怀里,握住他的手,腻声道:“思弈,我想你了……”

萧逸一愣,下意识摸了摸她的额头,随口道:“我也想你,可现下还有许多奏折要……”

“明天再批吧。”楚璇伸出手勾了一截他的袖角,轻轻摇晃着,娇声道:“天都黑了,咱们早些安置吧。”

她颊若桃花,艳眸带钩,妖妖调调地看向萧逸,檀口轻合,梨涡浅凹,甚是娇媚撩人。

萧逸看在眼里,明知道美人突然热情,必然事有蹊跷,但很是没出息地不想去追究缘由,就想……今朝有酒今朝醉吧,下一回儿她再这么缠人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因而,他迅速把手里奏折扔开,毫不客气地把楚璇抱起来,进了碧绫纱帐。

这一夜着实处处透着古怪。

那花叶交碾,枝缠蔓绞之时,楚璇竟然羞答答地附在他耳边道:“那个……我来时喝过药了,所以不必担心,今夜可尽兴。”

萧逸只有这时脑子才会昏昏的,未有判断,只是依言随着性子来,等两人躺下睡了,好半天,他才猛然睁开眼,翻了个身,把楚璇捞到自己怀里,拔高声调道:“喝药?谁准你喝药的!那东西伤身体你不知道啊?”

楚璇累极了,合着眼恹恹道:“喝都喝了,你还废话什么,你不是也挺高兴的吗?”

萧逸只觉一口气梗在胸口,直把他气得眼冒金星,箍着楚璇絮絮叨叨地教训了她大半宿,最末低头一看,人家靠着他的臂膀,早沉沉睡过去了……

这等美梦散于春末,没出两个月,御医就诊出楚璇又有了身孕。

萧逸先是傻愣住了,但静下心稍稍一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楚璇有着身孕,还是最危险的前三个月,他不敢去闹她,只有去找他那专爱出馊主意的母后算账。

谁知他母后被他烦着了,一句话堵回来:“我让她怀孕的啊?我下的种啊?你好歹是个皇帝,怎么出了事就爱怪别人?你自己好好反省反省,你要不是好色成性,能有这档子事吗?”

萧逸被噎得半句话都说不出来,灰溜溜地回了宣室殿。

虽然御医已跟他说过多遍,皇后的身子调理得很好,这一胎绝不会出现生太子时的凶险,只要别受惊,足月生产是定了的。可萧逸还是不放心,每日里盯着楚璇喝安胎药,盯着她的膳食,盯着她亥时入睡,晚半刻都不行。

这一胎确实比上一胎怀得轻松些,反应也不大,只是有些刁钻……时常过了子时,萧逸守在楚璇榻边批着奏折,便见她诈尸一样猛地坐起来,睡眼朦胧,懒散地掠了他一眼,然后嘴里冒出各种口味的吃食。

萧逸就得让高显仁去传膳,内侍就得去膳房,膳房就得忙活开,小半个宫闱的灯都得跟着亮起来,大家全都不用睡了。

且不光口味刁钻,性子也变得刁钻了许多。

新养成个毛病,隔三差五就得去宫外逛一逛,还得穿上她最好看的衣裳,花枝摇曳地坐锦蓬马车出去,要是萧逸敢跟她说一句“你是皇后,总抛头露面的不成体统”,她就躺在床榻上抚着肚子“哎呦哎呦”地叫,直叫得萧逸心尖发颤,偃旗息鼓遂了她意不可。

幸亏这小狐狸不是个不讲道理,虽然华服盛装出行,但也知道避人,大多时候只是出去吹吹风,躲在马车里不出来,若是出来,也是戴着幂篱遮住脸,绝不让萧逸吃醋。

这一日出宫,楚璇便是戴幂篱下马车,她拉着萧逸横穿街巷,到了茶肆前,果然见那里摆着个皮影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