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节(2 / 2)

不用问,也知道这个‘她’是谁。

高显仁忙揖礼应是。

殿中燃了苏合香,本是凝神静心的,又挂了月影纱帐,炽亮的阳光渗进来,只余一抹柔和的光影落在青石砖上,勾勒出斑驳的阴翳。

楚璇拂开纱帐进来,见萧逸已经在南窗下坐住了,正拧眉在批奏折。

阳光淡淡垂落在他的半面颊上,整个人显得既雍容又安静,全然没有高显仁描述中的暴躁炙怒。

那操碎了心的大内官刚才已在偏殿跟楚璇说了许多,那好歹是皇帝陛下,又病着,依着他顺着他总是没错的,若是惹得他动了怒,这一殿的人都得跟着遭殃。

楚璇站在原地深吸了口气,缓步上前。

从她进来,虽然萧逸的神色没有什么变化,但手里的奏折就再也没有往下翻一页。

楚璇坐在他对面,轻声道:“思弈,你还病着,别这么操劳了,还是歇一歇吧。”

萧逸垂着眸没说话,少顷,便把奏折合上了,起身去榻上躺着。

楚璇默默地跟着他,给他整理绣枕,整理被衾,又弯下身给他把云靴脱了。

萧逸安安稳稳地躺好了,抬头凝着楚璇,目中若流淌着融融缓波,柔软至极,问:“你还走吗?”

楚璇怔了怔,摇头:“不走,我就在这里,我会一直陪着思弈的。”

萧逸终于满意了,咧嘴粲然一笑,合上了眼。

楚璇果然是守信用的,自打萧逸闹过这么一场,她就再也没有躲去偏殿,而是寸步不移地守在萧逸的寝殿,不管他什么时候回来都能看见她。

虽然彼此间话依旧不多,可皇帝陛下的脸色却好看了许多,脾气也没那么火爆了,摔碗掷盏的事再也没有发生过。

免朝的最后一日,萧逸午憩醒来时见楚璇伏在床尾睡着了,纤细的身子蜷成了一团,缩在狐氅里,浓密的睫宇一颤一颤的,像是在梦中不怎么安稳。

萧逸轻悄悄地起身,把她抱起放在了床上,掖好被角后招呼高显仁出来,更衣,去了趟祈康殿。

这一趟总是要走的,只是不甚顺利,太后闹得厉害,一口一个小妖精,歇斯底里的,直到从祈康殿出来,高显仁脑子里还是嗡嗡的,像是一团蜜蜂在打架。

他看了眼萧逸,道:“要奴才说,您就不该去找太后,说句不好听的,这一巴掌贵妃娘娘都挨了,您就算心疼她要给她讨个公道,那又能如何?平白惹得太后动怒,这往后至少得一个月不能给您好脸色看了。”

“你懂什么?朕要是不这么闹一通,不闻不问,母后打顺手了以后有什么不满意直接上来就是一巴掌,贵妃那小身板能受得了?朕的女人,朕都没舍得动一根指头,她凭什么……”

话音骤歇,因宫女拂开幔帐,正见楚璇站在后面。

她云鬓微斜,应是睡觉时压的,还没来得及整理,敛在身前的手握成拳又松开,显出几分局促。

萧逸静静看着她,蓦地,上前握住了她的手。

高显仁招呼左右随侍的宫人都退了出去,只留他们两人在殿中。

缄然良久,萧逸道:“你不要怕,朕以后不会再病了,也不会再有人来打你。”

楚璇本也没有把那一巴掌放在心上,她自幼寄人篱下,受了太多细碎的苦,像袁太后这样明火执仗,怒气都挂在面上的,反倒没什么,可听萧逸这样说,却不由得“扑哧”笑出了声。

“就算您是天子,可还能管得住自己以后生不生病?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病的?”

这句话说完,她微微一愣,察觉出自己言语有失,忙补充道:“您是天子,自然万寿无疆,龙体康泰,不会生病的。”

萧逸瞧着她这谨小慎微的样儿,想来还是吓着了,将她拢入怀里,清幽叹道:“万寿无疆有什么好?绵绵无尽的岁月就是永无尽头的孤独,你知道,朕最怕孤独了。”

楚璇恍然发觉,从前她还没入宫时,萧逸就时常在她面前说他很孤独,日子很难捱,到她进宫这一年,已经没有从他口中再听到‘孤独’二字了,今天不知为何,却又提起来了。

她心里一软,倚靠在他怀里,轻声道:“我会陪着小舅舅的。”

“你说得是真的?”

楚璇点头。

“那你发誓。”

楚璇哑然失笑,这种事还要拿来发誓,生了一病,皇帝陛下怎么就跟个孩子似的。

这样想,箍住她的臂膀紧了紧,像是不满,又像是无声的催促。

楚璇甚是无奈地拖长了语调发誓。

“我发誓,我会永远陪着思弈的,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她没有选择了,也没有旁的路可走了,她这一生都不可能离得开这座太极宫,既然注定要坐牢,那么哄一哄他又有何妨呢。

萧逸默了片刻,突得将她紧紧勒住,带着几分幽怨气恼在她的耳边道:“璇儿,你说要让朕放你出宫,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你该是多么的心狠,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楚璇一怔,她本以为这件事都已经过去了,可萧逸竟还记得这句话,又把它翻了出来,好像这句话真成了他的心结,惹他伤心了。

她也不知该如何圆回来,想了想,唯有软语和声地哄劝:“我再也不会说这样的话了,我不出宫,我会永远都在这里。”

萧逸眼睛一亮,深情拳拳地凝睇着她,问:“真的?”

楚璇点头。

他终于一扫阴霾,展颜而笑。

楚璇只觉得有些好笑,这素来城府幽深的皇帝陛下倒好像成了个好骗的小孩子,人家说什么他都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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