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小崽子没有乖乖低头吃饭,而是抬着头看向了萧逸的身后。
“娘……”
楚璇应了一声,弯身握住了萧逸的手,神色温柔,无奈道:“我只去了几个时辰,你又在跟孩子置什么气呢?我这不回来了吗。”
萧逸一怔,立即反握住她的手。
好像一颗心悬了太久,终于能落下来了。
就连他自己也觉得可笑,太平安稳的日子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可一旦楚璇离他远些,就好像又回到了从前那危机四伏、令人难安的岁月,患得患失得真是连他自己都觉得矫情。
萧逸本以为楚璇出了趟宫,怎么着也该回家看看,可她没有,几乎跟校事府的人前后脚回来了。
这些年云蘅为了楚玥的事吃足了苦头,到底是自己的心肝宝贝,就算清醒过来知道权衡利弊了,可哪能彻底放得下手。
可崖州那边回话,楚玥实在疯得厉害,不光疯,还爱胡言乱语,矛头直指她的姐姐和父亲。
关于楚晏,虽说当年是奉先帝之命在梁王的身边卧底,可这终归不是什么光彩事,事关先帝声誉,不可能无遮无掩地全都昭告了天下,知道实情的也就只有朝中那么几个靠得住的人。
实情既不能全说,那楚晏乍登高位便有些立不住。
尚书令乃百官之首,给了曾经逆王的女婿,多少人眼红,又有多少非议诟病,坊间街巷,什么靠裙带,什么攀附权贵,各种难听的话都有。
所以,这又是尚书令,又是国丈,虽然看着是风光,可当年为了立住脚跟,楚晏也着实蹚了些难关,下了些功夫。
云蘅看在眼里,自然不敢把那么个堪称隐患的女儿接在身边,这么年年岁岁的拖延下来,如今,她也不大去崖州了。
人的感情有时浓烈到可以不顾一切,可一旦凉下来,哪怕是在点滴辰光里慢慢凉的,不愁凉不透。
萧逸冷眼旁观,没有楚玥在身边挑拨,云蘅这些年倒还长了些心肝,逢年过节也还能记起有个女儿在宫里,会来尽尽心,嘘寒问暖,而楚璇呢,待她不算亲近也不算疏离,若要认真论,只如寻常亲戚那般来往着。
世事便是如此,该来的时候没来,等回过头再想拾起来,也是不可能了。
想到这儿,萧逸突然想通楚璇今日为何出宫了。
但他没点破,就如楚璇没有跟他说一样,不是想瞒着对方,只是觉得事情已经过去了,如今这繁花暖阳的大好时节,没有重提旧事、旧人的必要。
萧逸将楚璇拉进内殿,把她拢进怀里,听着外面宫女们收拾杯盘碗碟和那几个小崽子叽叽喳喳的声响,低了头轻吻她的额头,喃喃道:“璇儿,我们是清醒的吧,如今的日子不是在做梦吧,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对不对?”
楚璇笑了,反手钩住他的胳膊,一字一句认真道:“对,都过去了。”
凛冬已逝,天光渐长,歇了晌午,萧逸就得快些回宣室殿处理政务了。
他轻手轻脚地从榻上起来,没有吵醒楚璇,又给她掖了掖被角,不忘让高显仁去把阿留叫起来,他打算待会儿回宣室殿的途中顺道把他送去书房。
既已开蒙,便半天都不能荒废,这是为储君的责任。
那三个猴崽子腻在一块儿,见阿留要去书房,晗儿和曦儿也呆不住,非要跟着萧逸走。
高显仁无法,只得把他们都带到内殿这儿来。
在门前,大内官低声嘱咐:“小点声,娘娘还睡着呢。”
三个猴崽子罕见得乖巧起来,放轻了脚步,排成一排,整整齐齐地进来。
拂开幔帐,正看见萧逸弯身低头,轻吻了一下还在睡梦中的楚璇,秀致的薄唇落在她的颊边,他如饮了蜜,缓缓而笑,安宁又满足。
事罢,他无声地朝猴崽子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悄悄地跟自己出去。
阿留在最前边,看得也最清楚,站住了没动,眨巴着眼看了看他的父皇,轻手轻脚地上前,学着他父皇的样子,低头在楚璇刚被萧逸亲过的颊边,也印下了一吻。
事罢,他无声地朝弟弟妹妹摆了摆手,示意他们悄悄地跟自己出去。
晗儿和曦儿对视一眼,站着没动,蓦地,兄妹两手拉手上前,哥哥在前,妹妹在后,如仪式般隆重地依次亲吻他们的母亲。
亲完了,三人心满意足地随父皇出来。
日头略微西斜,打在地上疏疏淡淡的影子,一个英挺秀拔的大人和三个娇憨可爱的小孩,正顺着石阶缓缓而下。
他们的身后,白玉兰开得正好,锦簇枝头的花瓣被春风一撩,顺着轩窗半开的缝隙飘了进去,正落到被衾的绸面上,将那大幅如意花开的刺绣点缀得更加活色生香。
寐中的楚璇唇角微勾,像是做了一个美梦。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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