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因为她偷跑出去没人跟着,当天晚上便发了热,惹得官家震怒,将太和殿所有宫人,包括徐微生在内都拖出去打了一顿板子,仍旧未消心头之气,打那之后,温离慢便再也不敢了,天冷了便老老实实在太和殿待着哪儿也不去,所幸官家看在这些人伺候颇为忠心的份上,只是打了板子,并没伤筋动骨。
曾经她连贴身宫女在眼前被杀都不会在意,如今她也会为了伺候自己的宫人内侍被罚而乖乖待着,虽然对除了官家之外的人情感变化十分淡薄,可她终究是不一样了。
青雀被杀时她不曾求情,那时她连自己的死活都不在意,官家又不爱她,便是求了情也是无用功,如今她知道他爱她,才敢提出诸多要求,像个孩子试探大人的底线,得知自己是被偏爱的便感到幸福。
盼望长久。
“是官家管得太严啦。”
温离慢总有话讲,想想还颇为委屈,“一整个冬天都关着我,我也想出去看看。”
她只露出半张脸,两只小手抓着被子,一副可怜又可爱的模样,官家没好气道:“薛敏说了,你决不能受寒,要小心调养将息,知不知道你跑出去一回,要花多少珍奇药材才补得回来?更何况……”
他突然顿住不说,温离慢眨着眼睛看他,官家的语气变得温柔起来,“更何况朕会害怕,杳杳,别让朕害怕。”
她晚间睡眠呼吸极浅,有时他醒来,都察觉不到她的气息,于是每每浅眠辄止,要伸手去探探她的鼻息才能安心,她今年已经十九岁,他是真怕她活不过二十,因此得知她偷偷跑出太和殿,才叫他大怒,恨不得将所有宫人都拖出去剁碎喂狗。
“别怕。”温离慢坐起身,主动搂住他,“我以后都会听话的,再不贪玩了。”
“哼。”官家只短暂软弱了一下,随即冷眼瞧她,“朕信你才是有鬼。”
越来越皮,跟稚童般不着调。
嘴上这样说,他其实也是很愿意让她出去玩的,再怎么调皮、再怎么异想天开都没有关系,只要她开心,做什么都可以。
冬日把她关起来是真的,春暖花开带她出去陪她玩也是真的,绞尽脑汁讨她欢心更是真的,连给她准备的风筝,说是令人准备,实则都是官家亲自做的,他总觉得,若是把所有心迹都剖给她看,便显得太傻,因此总是不爱说。
温离慢傻笑两声,她的笑容越来越多,官家将她从床上抱起,随手拿过衣裙给她穿上,温离慢还故意拿起外衫往他身上套,官家无可奈何地望着她:“你看朕穿得上么?”
自己不长个子,便以为旁人跟她一样?
温离慢软声道:“我想看官家穿。”
这种话,普天之下也仅有她敢说,事后还不会被找麻烦,官家懒得理她,直接把人摁住,衣服给她套上,阳春三月也不许她穿得单薄,春装外头还要罩一件,裹得密不透风,风寒好不容易才好,三月风大,万一吹着怎么办?
若非今日是三月三,他是决计不会带她出宫的。
第76章 (揉面。)
*
因为官家不肯如她的意穿女装外衫,温离慢有点气鼓鼓,她出宫的次数不多,出来玩什么都由官家做主,惟独有件事必须要做,那就是去买第一次出宫时所吃到的,那对老夫妻卖的糯米糕。
往日都是陆恺去给她买,今儿个她生官家的气,自己去买,朝寿力夫伸手,寿力夫秒懂,立马把自己的钱袋子拿出来,笑眯眯送到温离慢手中,叮嘱道:“娘娘慢些走,小心摔着。”
温离慢在他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回头去看马车里的官家,官家在那闭目养神,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她顿时便更生气,四处看了看,找到那对老夫妻的摊位,捏着钱袋子走过去,“我要一块糯米糕。”
虽然她只来过没几次,但她生得比天上的神仙都要美丽,老两口见过一面便不会忘记,老婆子连忙催促:“快快,快给贵人切糕!”
温离慢打开钱袋子,她忘了这糯米糕要多少钱,便直接把钱袋子朝老婆子打开:“你自己拿钱。”
老婆子吓了一跳:“这、这如何使得!上回贵人给多了银子,便是再吃上个几百回也吃得!不要钱不要钱,不要贵人的钱!”
温离慢啊了一声,有点苦恼:“你不要钱,我就不能要你的糕。”
寿力夫站在马车边,远远瞧着温娘娘有模有样地跟那对老夫妻说话,不由道:“官家当真不下来陪着娘娘一起?一会儿她兴致上来,把人家摊子给买了,又不知要吃上多久。”
片刻后,马车里传来一声冷冰冰的:“聒噪。”
寿大伴立马低眉顺眼不敢再言语,陆恺则跟在温离慢身边,小心护着,不叫不长眼的人冲撞到她,见她把钱袋子都拿出去给人,让人自己拿钱,真是哭笑不得,这若是遇到个黑心的,直接将她的钱都骗走可如何是好?
老婆子见她生得温柔貌美,气质娇贵,言行举止却又满是天真,不由得也软了嗓音:“那好,那老婆子便自个儿拿。”
说着,从钱袋子里拿了一个铜板出去。
老头儿将切好的用油纸包好的糯米糕递过来,温离慢高高兴兴地接过,她在咬下去第一口之前想起官家,从前她吃糯米糕,第一口都是给他咬的,可是方才他惹她生气,这回她要自己吃!
回头瞧了一眼,官家竟还在马车里待着不下来哄她回去,温离慢想了想,把手里的糯米糕不由分说塞给了陆恺,陆恺一脸懵,这当值还带赚外快的?
他连忙拱手抱拳:“多谢――多谢夫人赏赐。”
温离慢便又道:“我还要一块。”
老婆子笑呵呵的,许是温离慢太过和气,她便大着胆子与她攀谈:“贵人的郎君何在?怎地叫夫人自己出来买糕?”
温离慢便有些丧气:“他不来哄我。”
老婆子便道:“这夫妻两个之间,是床头打架床尾和,两口子还能有什么隔夜仇?无非啊,就是你先低个头,或是我先低个头的事儿,要想日子过得和和美美,总要彼此谦让体谅,何必争那无谓的意气呢?”
温离慢似懂非懂,她看看老婆子,又看看老头儿,恍然大悟:“你们年纪好大了。”
“是啊,老婆子今年都这个数啦!”
老头儿忙里偷闲比了个七,“咱俩一辈子没怎么拌过嘴,也没红过脸,长长久久的就靠卖这糯米糕为生,日子过得倒也自在。”
七十岁!
温离慢点点头,也不知她懂了什么,横竖她一副很懂的模样,老头儿切好了刚出炉的糯米糕,仍旧用油纸包好递过来:“贵人小心烫……”
温离慢正要伸手去接,身后却多出一只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将油纸包接了过去,她下意识回过头,便看见官家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正要说话,却见官家把另一只手一伸――没等温离慢弄明白是什么意思,陆恺就老老实实把刚才娘娘的赏赐还了回来,就知道他没这福气。
两份糯米糕都被官家拿在手里,他腾到左手,右手朝温离慢伸出去,她立刻欢喜地两只手握住,看得卖糯米糕的老婆子都忍不住笑了,只是对着女贵人她尚且敢多说两句,这位郎君通身气势属实骇人,别说是打趣,她连喘气都不敢太过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