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1 / 2)

正始十一年 蔡某人 2313 字 4天前

“杀了她!快!不能让她乱了军心!后果你我来担!”

这是卫会做出最符合他身份的判断,他是桓行简的谋士。

石苞无需他说,一个箭步上前,抢过马槊,准确无误地捅进了嘉柔温暖柔软的腹部。她的衣裙被晚风吹起,烈烈而舞,像那只她在凉州放过的纸鸢,那么轻轻一曳,线断了。

鲜血翻涌,她一截肠子被槊尖翻卷带出,嘉柔颤颤伸出手,她想填进去。

她又看到了带血的迷迭香,像大块大块的焰火,伸出的手指,最终凝结成一个苍凉的手势,跌落血泊中。血是热的,她觉得自己终于好像又回到了母腹中,她微微一笑,阖上了双目。

第140章 分流水(29)

李闯看到了一切。

他看到在暮色下火把燃起,天地昊寂,石苞手里的马槊亮得惊人,亮得他一双眼都清明无比。

少年人的胸膛和手臂都鼓涨起来,他心底大恸,狂啸一声,这一声,伤痛至极犹如厉风,好似将大寨外杨枝叠翠的叶掌也惊起了碧波狂澜。

李闯扑杀过来,像暴怒的野兽。

他要救嘉柔,那是他此生最向往却又不可求的姑娘,却被人屠戮。李闯眼如血,抡起长矛便向石苞刺去,这一阵,来势汹汹,石苞手中的马槊被李闯挑飞,他大吃一惊,就势在地上打了个滚儿,滑出丈把远。

滚了一身的泥土。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石苞清楚自己未必是李闯的对手,一面退,一面大喊:

“来人!上弓箭手!”

李闯哭了,他看到嘉柔支离的身体,跪倒在她身旁,双手颤抖着将她裙子撕扯下一块,朝腹部一缠,把自己衣裳也扯了下来,背起嘉柔,绑在了后身。

“姜姑娘,我带你走!”李闯哭的表情可笑极了,他大张着嘴巴,觉得五脏六腑都被人生生搅碎了。

有人围上来,李闯把手指放在唇上一撮,发出啸声,不知从哪儿冒出一匹浑身黑亮的骏马,扬蹄而至。李闯挥舞着长矛在无数个交错的身影间划出血泼般的光影,他怒吼一声,双臂力量贲起,连接撞开十多人,竟震得众人纷纷后退,手持兵器,挤成团犹豫不敢上前。

少年人杀红了眼,浑身上下仿佛充满了无穷无尽的力气和愤怒,谁上前,谁便被李闯手中长矛就势串起,众人大骇,在惊呼中躲避着李闯抛掷过来的尸首。

“滚开!”李闯如浪咆哮,他满脸是血,是汗,是扭曲了的眉眼。他爬上战马,嘉柔软软的脑袋就耷拉在他肩头,明明她这样轻盈,可李闯觉得自己已经背负了整个世界。

马蹄扬起,他舞动着长矛想要突围出去。

众人来不及反应,许多人尚且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见马上那人,像团巨大孤独的黑影,和战马融为一体。他后背上的女子,衣裙翩飞,在一道白刃忽闪交手的刹那,被斩下一片,隔断了人们的视线。

再定睛时,才发现那是女子的一片衣角,如早春的绿芽。

跌落在尘埃里,犹自鲜亮。

又像一抹被摧残的春意。

战马长嘶一声,悠长而凄绝,载着两人冲出大寨,在众人的目视下犹如一记魅影消失在了苍茫的暮色之下。

事情太遽然。

众人依旧是懵懂无觉的。

石苞被长矛刮破了衣衫,他手臂受伤,汩汩流血。有人问他要不要追,李闯太勇,几进几出,堪比李虎,一个人在绝境时被激发的潜能震撼了每个人。

“司马,司马!”身后侍卫在喊他,已经带了哭腔。

石苞一惊,带着浑身伤痛跑进了桓行简的大帐。

卫会傅嘏已在帐子里了,医官也在了。

桓行简躺在床上,他活活疼晕厥了过去,旁边,几案上是一滩带血的纱布。

“大将军的眼保不住了。”卫会声音发哑,拳头紧握,“我进来时,大将军的左目上插着一把匕首。”

石苞心头被猛烈一击,像被人狠狠捶在胸口,半晌透不上气。

他一堂堂壮汉,对着床上生死不明的桓行简,忽直愣愣地跪了下去,热泪滚滚:

“郎君,是我对不住郎君……”

傅嘏也眼睛通红,他把石苞搀起,说道:“眼下,不是哭的时候,医官说了,大将军此刻十分凶险……”

“我一定要亲手杀了姜令婉!”石苞霍然跳起,像想到什么,他扭头就要往外冲,被卫会拦住,“你已经杀了她了,随李闯去吧,他背着个死人能逃到哪里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除非他入蜀入吴,否则,早晚能搜捕到他,即便他放出去什么消息,谁又信他一个乡巴佬?”

卫会十分沉着,“李闯先不必管,要紧的是,安稳大寨中将士们。”

石苞被劝住,看医官重新为大将军的眼睛缠上一层又一层的纱布。桓行简悄无声息的,人躺在那儿,仿佛生机在一缕一缕地消逝。

这种感觉,让石苞惊惧又悲伤。

“毌纯虽已败亡,可吴军已渡江,一面接应了李蹇父子,一面准备侵夺淮南,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了大将军有事。”傅嘏神色凝重,看了看床榻上的桓行简,又看了看石苞,“我斗胆做主,等大将军醒来移营许昌。这个时候,该给二公子去信禀告实情,也好早做两手准备。”

听这语气,俨然要给桓行简准备后事了,石苞悲难自抑,傅嘏对他说这番话,是拿他当桓氏家臣看的,有征询之意。

“我听傅先生的。”石苞失魂落魄,他不知道傅嘏又和卫会在商量什么,茫茫然走到床边,坐在了一旁。

他得守着郎君。

桓行简这一回果然凶险,夜间高烧不止,烛蕊嗤嗤,映着他绯红的脸。没有人离开,医官更是连眼皮也不敢眨一下似的。

如此,两三日过去,桓行简牙关咬紧,每次灌汤药都要费足功夫。他呼吸沉浊,又粗又重,可有的时候,却突然又悄无声息,像是命悬一线。傅嘏等人心中的希望越发渺茫,情绪也跟着低落,有军情传来,傅嘏代他处理,当着石苞的面,盖大将军印。

大将军的印绶如此雄浑,庄严,象征着沉默而无上的权力,石苞像守卫心肝似的护着印。

若是郎君真的不行了,这印,得交给二公子,石苞惶惶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