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节(2 / 2)

钟大山呵呵笑道,“不止呢,我闺女弹琴弹得好,今天也被老师夸奖了。”

车上立刻有人接话道,“上次你家闺女比赛还上了报纸,连我们村都出名了,别人都听说我们村出了个钢琴神童。”

其他村民也忍不住露出艳羡的神情。想起两年前钟大山要送闺女上县城少年宫学习钢琴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劝他,说一个闺女赔钱货早晚要嫁到别人家去何必花这么多钱。

还有那什么钢琴艺术是他们这种穷人家能学得起的吗?可别到时候养成了个金贵的娇小姐。

钟大山却听不进别人的话固执己见,不仅省吃俭用辛辛苦苦攒钱,光是这每个月接送都要费上不少工夫。

村里不少人在私下笑话他脑子坏了,结果现在就被打脸了。不知是不是钟家祖上烧了高香,人家闺女是真的有天分,回回比赛都能拿冠军,还有不少奖金。

所以别看钟家现在日子过得苦哈哈,但咬牙供下去,早晚能飞黄腾达,光宗耀祖的,到时候一家人都能享福气。

钟大山没多在意别人说的话,脱了大衣给闺女盖着还怕她被风吹冻了,心里只觉得骄傲欣慰。

等出了县城离村子近了路开始满是泥泞,崎岖不堪起来,阿洛也在车上看到了原主悲剧中的那段毁于山洪中的河堤。

钟家所在的村子名叫三河村,边上的河堤是五十年代末修建的。

县城自建国起就没有发生过天灾,一直安安稳稳的,这河堤也就多年没有维护修葺过,在遇到那场大型山洪更是造成许许多多的伤亡,不止是房屋田地被冲毁,连人也没了。

回到钟家,和原主记忆中一样,家里穷,连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屋里放东西的台子都是用砖和泥垒起来的,院墙也是用泥巴混合麦秸杆的土墙。家里最值钱的莫过于猪圈里的一头猪,院子里跑的十几只下蛋的母鸡,还有十来只鸭子。

原主的父母每天起早贪黑去地里干农活,哥哥平日在村头造砖窑厂工作挣钱补贴家用。

但和原主后来孤苦无依四处颠沛流离的生活比起来,有父母家人在的日子虽然清苦,却已经是记忆中唯一的幸福了。

钟母江淑英就是最普通朴实的农村妇女样子,家里家外样样活都能干,也习惯了钟大山是一家之主,什么事都听他的话。送女儿去县里学钢琴的事,从头到尾她都没插上话,只是每回都等着钟大山把女儿接回来,怕夜路不好走,见人到家了才放下心来。

“饭和菜都在灶上热着呢,就等你们回来了。”

——

晚饭是简单的白菜豆腐和红薯饭,钟家一年到头也就年节时能吃上荤腥。钟大山又把在县城买的大肉包子给钟母当加菜,还说道,“我今天在县里接了个活,以后送菜给几个餐馆。”

“我问过七叔家的东子了,他家的电动三轮可以租给我,每天早起把家里种的新鲜菜送进县里卖。”

国家改革开放后,连他们这边偏远的小县城生活也跟着变好了,许多人吃饭买菜也挑剔了些,餐馆那只要是新鲜的菜那都要,钟大山早就有这个想法了,就是家里的田地缺不了人,还想着供女儿学钢琴,一分钱都恨不得掰成两半花,哪里舍得买电动三轮车。但今天于老师又和他谈了。

于静说的便是希望保护钟秀的天赋,想让她能有更多的时间练琴,去理解音乐,思考音乐乃至表达音乐,好尽情能发挥她的天赋。

钟大山咬咬牙一狠心,与老师商量好原来的一周三次改为一周五次去少年宫,哪怕勒紧了裤腰带再辛苦点也要为孩子的前途着想。于老师也表示会尽量和少年宫的负责人商量,争取一间琴房来给钟秀练习。

在晚饭的餐桌上,钟大山便宣布了这件事。

钟大山又有些愧疚道,“地里的活以后就要多辛苦你和阿粱了。”

原主的哥哥钟粱长得浓眉大眼黑黑瘦瘦的,但却很有精神头,满口答应下来,“爸,你就放心去县里吧,家里有我呢,砖窑厂最近也没接到什么活,我也能空出更多的时间来下田干活。”

抱着儿子的大嫂吕娟皱了皱眉,但公公做的决定,丈夫又答应得快,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等收拾完了回屋休息,关上房门后大嫂就忍不住狠狠掐了钟粱腰部一把,“你怎么答应得那么快,好好的砖窑厂不待着,回来下地种田多累啊。”

哪怕砖窑厂接不到活,天天查勤也有点工资,还清闲。大嫂有点私心,钟粱在厂里的工资除了一部分交给家里用,其他都留给了他们这个小家。

钟粱笑了笑,“我不回来,难道让你和妈两个人在田里干活啊。”他家的田地也有好几亩呢,一年到头的家用全指望着这地,可不能让它荒废了。

“咱爸对小妹也太好了吧。一周三次还不够,还想着天天送去少年宫,这得花多少钱啊。还学钢琴呢,我长这么大这辈子都没见过钢琴是什么样。”大嫂忍不住埋怨道,“我看咱爸就是重女轻男。”

“瞎说什么呢。”钟粱听这话就笑了,搂了媳妇的肩膀真心实意道,“咱爹一直希望家里能出个大学生,你知道我又天生读不进书,连初中都是复读的,咱爹不就指望秀秀了么。”

“而且咱家小妹是真的争气,上回比赛咱爹不是下地腰伤着了吗,我带小妹去市里文化宫参加的比赛。”

他都不敢相信在台上表演的是自己带着长大的小妹,根本不比城里娇养的小姑娘差,弹出的那钢琴声,他听不出什么来就觉得好听,几个评委都给了高分直接拿下了冠军。钟粱陪妹妹钟秀上去拿奖杯的时候心里别提多骄傲了。

钟粱后来也忍不住在心里感慨,小妹这天赋生在他们家真是可惜了。他也能理解父亲一心供小妹学钢琴,就是不希望家里耽误了她。

“以后秀秀出名成了钢琴家,有个这么厉害的姑姑,咱孩子也能跟着学好,变得更优秀。”

大嫂撇了撇嘴,没再反驳只是道,“下次比赛孩子你带,我陪咱爹送小妹比赛去。”她也想去见见世面。

“听我媳妇的,下田干活我来,带孩子我也来。”钟粱在哄媳妇这事上还是很擅长的。

另一方面大嫂吕娟也不是真心胸狭窄的人,家里供小姑子学钢琴也不是吸他们小两口的血,而是公公宁愿辛苦自己,掏自己的腰包。婆家都是厚道的人,连小姑子钟秀平时也懂事乖巧,讨人喜欢,哪怕平时因为供小姑子学音乐这事给家里带来负担太大,偶尔抱怨两句也被丈夫给化解了。

大嫂语气很快就软了下来,“你下田的时候,也别太累着自己了,天快热起来了,我改天在家煮点绿豆汤给你送去。”

钟粱笑呵呵道,“还是媳妇心疼我。”

——

在这件事上阿洛反而没什么发言权,哪怕她有跟钟大山说,即便她没有那么多练琴的时间,她也不会比任何人差的。有着绝对音感的天赋和过目不忘的能力,她早已胜过了绝大部分学习音乐的人。

钟大山抽着旱烟坐在门槛上,听了她的话,只是摸了摸她的头,手上满是粗茧,“爹没什么本事,也什么都不懂,但是爹不信命,咱钟家不会代代都只能在地里刨食的。”

女儿在音乐上有天分,不止于老师一个人这样说,每次参加比赛拿奖,旁人都这么跟他说。

钟大山听到的时候都是分外骄傲,因为家里穷,他的女儿学习钢琴的时间永远是班上学生中最少的,但总是遥遥领先,不管什么比赛都能获奖,这些事都在告诉他,他钟大山有一个了不起的女儿。

女儿特别懂事,知道自己和她娘辛苦不愿多花钱,钟大山心里都清楚,但更知道孩子有天赋有前途,他就是把家里的土房田地都卖了到处背债,也要供她去学钢琴。不能让孩子跟着他一辈子在地里刨食,永远翻不了身,他吃够了那样的苦。

钟大山看女儿的目光满是慈爱,“别人说山窝窝里是飞不出金凤凰的,囡囡,你就是爹心尖上的金凤凰,你一定要飞出去,飞得越高越远越好。”

当他决定供女儿学音乐的时候,不曾因为旁人议论笑话的声音改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