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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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仪抱着被子窝在床上,往床帐外看。

烛火换上了新的,明亮跳动着,晃动着在他睫下照出阴影,显得安静而漂亮。

他的神情明显有些百无聊赖,但他没有说话,只是很专注地看着,很专注地等着。

相里飞卢换了蜡烛,把地上的水碗水盆收好,纸张捡起来,一张一张地在潮湿中分开,用法决烤干后分开晾着。

那些纸都沾染着淋漓墨痕,是他晒了一下午,却一直没晒干的。有些是没画好的废稿。

指尖压着纸张,一张一张地挨个拂过,那双苍翠的眼,也一张接一张地看过,动作放轻了,时间很长。上边那些心思简简单单,就是他一直大大方方展现出来的。

他喜欢他。

被他养着,很高兴。

他在等他。

容仪期待着他看完后的表情,可是相里飞卢看完后也没有什么表情,话也没说一声。

他决定问问他:“你觉得我画得好吗?”

相里飞卢背过身去做着什么,好久之后才回了一个简短的:“好。”

他站起身来,将箱子里的东西提上来,容仪才看见他是去翻找药材。

那些药材还是他从王城带过来的,原先有大十几箱,这么几天四散给青月镇的人用下来,也只剩下了两三箱。

相里飞卢的药箱是他绝对不允许容仪碰的,容仪曾在里边看见许多圆溜溜的像果子的东西,但相里飞卢只是说:“那是药,不能吃。”

“枸杞是药吗?可是我看到人间做点心放它,煮汤也放它。”

“是药。”

“那我能吃吗?”

“不能。”

“可是点心里有它。”

“那么请上神自己去吃点心。”

话题往往都这么绕着圈子结束的。

相里飞卢站在桌前,用银匙取药,放入平常盛药的阏伽器研磨、烘烤。

阏伽是水之意,在他受封国师那天,四方僧人来贺,送了他这一套功德容器。

平常佛门人如果得到这样珍贵的法器,应该都会供起来,更不说每天用水养着,祈祷自己的功德能被这个法器收容,再被上天看见。

而相里飞卢拿它当了药炉子。

容仪看着他在桌前挑药材,手里抱着被子,犹豫了一下,问道:“你在干什么呀?”

“做药。”相里飞卢声音淡淡的。

“哦。”容仪又想了想,忽而灵台清明,喜上眉梢,矜持的问道,“你在给谁做药?还有人的病没治好吗?”

相里飞卢动作停了下来,苍翠的眼往他这里一瞥,随后又收了回去。

“……给上神您。”

容仪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非常满意,美滋滋地又躺下了,把自己裹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

他注视着相里飞卢,也不想什么,只是看着他,等着他,很安逸。

清隽挺拔的僧者凝神垂眸,神情端肃,眉间透出几分清冷,手上的动作却很温柔。

神花撵磨,压出花油来,配上活血化瘀、镇痛收敛的药物,清透的香气中透着一点微微的苦,而这种苦却并不让人觉得难闻,只是干净的山林间最平常的气息,或许也带着相里飞卢指尖的香气,那种烧透的檀香才有的宽和。

相里飞卢往床边看了一眼,察觉他的视线——容仪的一双眼闪闪发亮,隔这么远都能看出来。

他说:“一剂煎后,药汁浸纱贴在手指上,要再等一会儿。”

容仪是神,他也拿不准这方子有没有用,只能尽力一试。这些药材,在仙界或许不值一提,在人界却是稀世珍宝,每一样都是他经历各种机缘寻到,亲手种下的。

容仪认真回答“嗯”。

他连那些书也不看了,就端正地躺回了被子里,摆好了姿势,还特意将手指放在了被子外晾着,好让相里飞卢知道这伤又多疼,他现在又是多么需要被照顾的一只凤凰。

他就这么规矩地躺着,未曾蜕去的困意又翻涌了上来。

今夜雨势不停,外边其实凉。

他一双手受了九阴锤,更冷,是刺骨的疼,他想往回缩,又惦记着保持人设,也只能继续把手晾着,自己歪过去睡着了。耳边只剩下窗外寂静的雨声,烛火随着相里飞卢的衣袖晃荡,是微微暖和的风。

相里飞卢调好药汁,往他这边走过来的时候,容仪睁开了眼睛。

他水光潋滟的一双眼转过来,带着藏不住的笑意,却又敛着几分得意,很快又闭上眼睛,装着自己没醒。

相里飞卢低头看了一眼这只装睡的凤凰,在床边轻轻坐下,随后俯身,轻轻将容仪的手拉过来,放在自己手心。

“疼吗?”他问道。

他问了,容仪觉得,也不好再装睡不回答,于是象征性地睁开眼睛,哼哼了一声:“疼的。”

他看相里飞卢没什么反应,于是接着哼哼:“而且昨天这里还没有变黑,今天变黑了,不好看。”

“那么我替上神敷药、缠布。”

相里飞卢苍翠的眼底倒映着他的影子,“如果有任何不适,也请上神随时告诉我。”

那修长细白的指尖被他握着,因为受伤的缘故,温度也比平常凉上几分,甚至比相里飞卢自己的体温更凉。

从前他不曾觉得,如今发觉,容仪的手腕很细,很轻,故而第一次见面,容仪扮作女人,他没有察觉。

羽族天生骨骼轻盈,骨架稍小,骨骼也因此变得更加柔软。那白皙的肌肤,仿佛稍微用力一点,都会留下红痕。

他以为容仪多少会再生出点事端来,比如少说要哼唧几句,或是嚷嚷着要再对他提出一些要求。但是容仪一反常态,除了刚开始时假模假样地喊了几声疼以外,其余的时间倒是都一声不吭。上药也很配合,从被窝里钻了出来,爬起来把手交给他。

他握着他指尖,微偏过头,一圈一圈往上缠浸了药水的纱布,容仪也认真地看着他的动作,呼吸一样轻轻拂过,鼻息温热柔软。

相里飞卢忽而听见容仪的声音:“我想到我第一次受天罚,师父也是这么给我包扎,养好我的羽毛的。你这么会包扎伤口,他教过你吗?”

相里飞卢怔了片刻,才意识到他说的是孔雀。

他不问,这凤凰却有一句没一句地说了起来。

大概是等着他包扎的过程实在无聊,又或是他的确透过他望见了什么他忘记已久的东西。

他给他提,孔雀当时如何把他拎着去了神泉处清洗,又如何请药王配了使羽毛恢复如初的药。

“那个时候我的法力还不完全,羽毛没办法长得那么快,很丑。我总是哭,师父大概烦我哭,那段时间就天天梳毛哄我。他以前不是很有时间给我梳毛的。”

相里飞卢系好一个结,用剪刀轻轻剪掉,随后说:“换手,另一边。”

容仪于是把这只手缩了回去,再将另一只手交给了他,随后又看着他苍翠的眼睛,有些出神:“只有你和师父给我包扎过伤口。”

随后又说:“但是你们都很忙。”

相里飞卢不答话,他也就不再说,而是把下巴安静地搁在膝上,等他给自己包扎完。

他这样子很乖,乌黑的睫毛长而翘,眼眸微垂,显得和呼吸一样温软,在眼前轻轻扫过。

这两天他没怎么出门,一直在等他回来喂自己,既然现在等来了,容仪也觉得满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