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禽择木而栖呗,还能有什么关系?”顾玦耸耸肩,随口道:“行了,大争之世即将到来,这些个有才之士谁不想趁着乱世之机辅佐明主,成为一代能臣啊?咱们世家好歹还有个名头在,哪家当了皇帝都得用我们。他们这些寒门庶族,可不就得费尽心机为自己挑个好主家么?”
顾淮之一听就知道,顾玦现在的心思肯定不在时局上,不由翻了个白眼,嫌弃地挥挥手道:“行吧,我知道了,你不是赶着要去看小婶婶吗?快去吧!”
顾玦心里还有点纳闷,觉得今天顾淮之这话问的格外奇怪。只不过,顾玦现在所有的心思都被妻子和孩子占满了,顾淮之这个侄子也得往边上站站。于是,顾玦也没再多想,冲着顾淮之挥挥手,美滋滋地往他院里走。
顾淮之想了想,觉得这事儿还是去问顾玄更靠谱。
顾玄听了这个消息也很诧异,忍不住再三确认:“你是说,冯克己亲自教赵猛等人念书识字?”
顾淮之郑重点头,“没错,这还是赵猛亲自说的,肯定错不了。”
“那就奇了怪了,”顾玄摸了摸胡须,思忖道,“当年先帝有意让冯克己为皇子师他都不愿意,如今竟然甘愿教导几个不开窍的木头脑袋?”
这槽吐的……真是扎心了。顾淮之心说要是让赵猛知道了,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会伤心一下还是直接傻乎乎地点头附和。
祖孙两都觉得这事儿有蹊跷,却都猜不出什么缘由。
顾玄沉思了许久却还是没有头绪,忍不住低声道:“这冯克己就是一普通寒门子,幼时便聪颖过人,经常跑去官府所刻的石经前听读书人读石经上所刻的圣贤书。此人天赋绝佳,过耳不忘,竟然就这么把石经上所刻的文章全都背了下来,再挨个儿比对着石经上的字,就这么把字儿给认全了大半。再大些,便游历四方,依旧按这个方法记下无数名篇,结合自身所见所闻,自此得悟,名声初显。他怎么会跟赵冀有交集呢?”
顾淮之听得简直红红火火恍恍惚惚,合着这就是一自学成才的神仙人物啊!别人是请老师授课,先认字再学文章,这位倒好,反过来先背文章再认字,就这样,竟然还自学成了一代大家?
这是何等恐怖的天赋!
顾淮之都觉得,自己这点小技能,在冯克己这位大佬面前,都不配称为天才。
可正是因为这位大佬太厉害,现在对赵冀这般照顾才显得更加突兀。
要知道,除了朝廷外,平州祁东王和幽州梁肃名声比赵冀大,兵比赵冀多,投奔他们的世家也比赵冀多。
就算冯克己慧眼识英才发现了赵冀这颗璞玉,那也没必要把身段放得这么低。
顾淮之历经后世八点狗血档的荼毒,脑洞更大一些,忍不住猜测道:“不是说赵将军对赵冀很是刻薄,简直不像是亲儿子。莫非……”
顾玄立即一巴掌扣在顾淮之头上,沉声训斥:“以后这种话可不许乱说!马氏病逝多年,你还张嘴毁人名节,缺德!”
顾淮之讪讪低头,羞愧道:“这不是在您面前我才敢胡说八道吗?我就是随口一猜,您别生气。”
顾玄顺手揉了揉顾淮之的头,“这种话,不许再提。”
“知道了。”
“不过,你能发现其中的蹊跷之处,我也该夸你几句。”顾玄脸上带了笑,又低声嘱咐顾淮之,“如今我们和冯家是一条船上的人,你就算有什么怀疑,以后也不要露出痕迹来。”
顾淮之点点头,又摸着鼻子道:“今天这事吧,也就是话赶话恰巧说到那儿了。赵猛自己说出来的,陆平章也是个聪明人,想来他心里也在犯嘀咕。”
捅这么大一篓子,顾淮之估摸着,赵猛这回可能要挨打。
顾淮之猜测的没错,在他和顾玄琢磨着冯克己和赵冀之间的关系时,赵猛正被赵冀按在板凳上抽鞭子,一边抽还一边骂:“我跟你说过什么?不要向别人透露冯先生教导你们之事!你倒好,张嘴就说了出去,没长耳朵是不是?”
赵猛一边嗷嗷叫一边还委屈地为自己辩解:“阿淮和平章他们又不是外人!”
神特么的不是外人。赵冀原本都打算停手了,一听这话愤怒值立马满点,继续抄着鞭子把赵猛往死里抽。
还是冯克己看不下去了,出口阻止道:“使君不必如此动怒,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想个靠谱的借口把这话圆过去便是。”
赵冀也不是真想抽死亲儿子,顺势停了手,再次揪着赵猛的耳朵把他训了一顿后,这才怒气冲冲地和冯克己进了书房商量善后的事。
没过多久,顾淮之就听见冯适“无意中”埋怨赵猛,“行了,你以后就别再抱怨了。要不是当年使君救了我们全家性命,以此为条件让我爹教导你们,我爹还不乐意收你们这几个学生呢!”
顾淮之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连忙笑着上前锤了赵猛胸口一拳,调侃道:“你可真是好福气,可惜啊,我爹当年没能救下冯先生,不然的话,我也有幸能成为先生的学生了!”
“阿淮你就别笑话人了。”冯适笑着看向顾淮之,“谁不知虞川顾氏长于文章,这话谁都能说,就是你说不得。”
两人一通玩笑话后,冯适感慨道:“我之前也奇怪我爹为何答应教导他们,我爹就是不肯说。现在才知道,原来是有救命之恩在,不得不收。十多年前的事儿了,那会儿我还没出生,怪不得什么都不知道。”
赵猛也点头附和:“我爹之前吩咐我不要把这事往外说,说是先生名满天下,却教了我们几个笨学生,传出去对先生的名声不好,就一直瞒着。我上次在你们面前说漏嘴,还挨了一顿鞭子。你们说,我是他亲儿子吗?”
陆平章噗嗤一声笑出来,冯适的身份不适合发言,只有顾淮之认真点头回道:“这表现,当然是亲生的。我阿公当年还嫌弃我爹他们不够聪明来着。”
冯适几人不由大惊失色,“什么?令尊才华横溢,你三叔更是少年成名,书文双绝。顾老丞相竟然还嫌弃他们不够聪明?”
赵猛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庆幸地对顾淮之说道:“还好不是你阿公教我课业,否则的话,我怕是没命跟你们一块儿玩了。”
顾淮之三人顿时哈哈大笑,冯适悄悄看了看顾淮之和陆平章,觉得他们似乎都相信了这个说法后,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顾淮之脸色如常地同他们说笑,这事儿就算这么应付过去了。
*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义军叛乱问题,短短几个月,最开始的岐州义军已经占领了大半个岐州。岐州刺史乱像初显时便桃之夭夭,导致整个岐州群龙无首,官兵也只顾着逃跑,完全彻底乱了套,就连一些小世家都被乱军杀了个干干净净,将他们的府邸庄园据为己有,并将抢来的粮食财物分给百姓。
这么一来,百姓彻底倒戈,其他的大世家也坚持不住了。义军占领了州府的粮仓和兵器库,装备大大提高,又有一股不怕死的狠劲儿,都是见过血的狠角色,哪怕面对世家养的部曲都怡然不惧,反而一鼓作气攻破了世家的庄园。
岐州,彻底沦为义军的地盘。
与此同时,冀州、梧州、渝州等九个州也开始发生了小规模起义。
梁肃和祁东王这回下手贼快,将附近的叛军全部一锅端充进了自己的军队中。
所以平州和幽州还算平静。
让顾淮之他们最担心的是,宁州,也开始发生义军叛乱之事了。并且,情况还很严重,十六个郡,半数落在了义军手中。其中,沦陷的阳亭郡,就在虞川郡旁边。
顾淮之立即坐不住了,赶紧跑去找顾玄,急声问:“阿公,虞川有难,我们该怎么办?”
顾玄镇定地摆摆手,沉声道:“先别急,最新传来的消息,吴刺史已经将大批官兵调至虞川镇守,加上我们庄里的几千部曲,应该不会出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