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淮之为此还特地跑去看望了他那个倒霉的大表哥王温, 两家离得不远,顾淮之连牛车都没坐,带了两个部曲就去了王府。
王家现在正忙着替王温收拾行李, 顾淮之到的时候, 还被他大舅母拉着手哭了一场, 话里话外都是舍不得自己的大儿子。
顾淮之也挺同情自己这个表哥的,跑去找他聊天才发现, 自己还真是多虑了,人家对去安平县一事接受良好, 甚至还有点迫不及待。见了顾淮之, 王温还特热情地招呼他, “淮儿你是来替我送行的吗?那你可来早了, 我得明天才出发。听说安平县那儿盛产柑橘,滋味很是香甜, 到时候我给你带点过来!”
合着这家伙把这次去安平县任县令当成公费旅游了啊!顾淮之忍不住为安平县的百姓们捏了把汗,本着最后的良心劝诫了王温一句:“大表哥, 我听我阿公说, 当个好县令可不容易,事情又多又杂,还经常要处理琐碎的纠纷,你可一定要多多上心啊。”
千万别把人家一整个县的百姓给坑了。
大事儿上王温还是挺能拎得清的, 闻言立即点头道:“放心吧, 我从我爹那儿要了两个幕僚, 都是处理庶务的一把好手。有他们两人在, 一般的事也难不倒我。哪怕底下人想耍点什么小手段,也别想糊弄住我。”
世家子弟的资源果然让人羡慕,顾淮之暗暗松了口气,想着这样一来,哪怕王温学习虞川那位林郡守到处瞎跑不管事,想来安平县也乱不了。世家大族能一直人才不断代,还是有道理的。毕竟不是谁都有能耐随随便便给家里弄来一个县令就为了让他练手。
传出去指不定让那些庶族出身的饱学之士羡慕成什么样呢。
王温见顾淮之神情不大对,不由疑惑道:“你为何对我去安平县任县令之事如此疑惑?”
既然都被看出来了,顾淮之也没在王温面前掩饰,小声问他:“你不觉得自己年纪还太小了么?一县的父母官,整个县都由自己负责,想想还挺有压力。”
“那你这几年可得好好看看相应书籍了。”王温笑着看了顾淮之一眼,“咱们几家锻炼后辈的方法都差不多,我估计你也轻松不了几年了。当年你爹和你小叔也是我这般大的年纪就被顾老丞相安排到京城周围各地任县令,你啊,也躲不过。”
这么吓人的吗?顾淮之顿时一脸懵逼,摸着头道:“也没人告诉我我爹他们十六七岁的时候就出仕了啊,我家小叔不一直好好待在家里哪都没去吗?”
王温的表情登时变得一言难尽,迟疑了片刻才开口道:“咳……你小叔那性子……真放出去了,提心吊胆的指不定是谁呢!”
这话没毛病。顾淮之想了想顾玦被放出去脱离顾玄压制的场景,脑海中下意识地浮现出一只挣脱了主人牵引绳到处撒欢的二哈,吓得顾淮之赶紧摇头,把这副辣眼睛的画面摇出脑海。
王温见顾淮之脸色有点不大好,以为他还有点害怕,想了想,压低了声音跟顾淮之分享他的快乐,“你想啊,到了县里后,立马自己当家做主,再也没人能管你了,多痛快!”
说完,王温四下看了看,贴着顾淮之的耳朵小声道:“跟你说,我娘平时盯我盯得可紧了,还有祖父,这也不让干那也不合规矩,人都要憋傻了。现在能去安平县,我心里可高兴了,其他几个兄弟正羡慕我呢!”
顾淮之了然,这就是一个被家里管得太严的青少年想要出去透透风的故事。
为了整个安平县的百姓着想,顾淮之又套路了一波王温:“透气归透气,你还是得多花点心思在处理政务上。要是整天不干正事,依外公那脾气,除非你一直不回家,一回来准挨揍。”
王温点头叹了口气:“放心吧,我知道。反正这些年我也跟在祖父身边学了不少东西,管理一个县,够用了。祖父让我去安平县,也就是想想磨磨我的性子,说是我作为嫡长孙,聪慧有余沉稳不足,还让我向你多学学,我不要面子的啊!”
同王温混熟了,顾淮之发现王温有点话痨属性。说实话,这性子,要是在次子或幼子身上,那完全没问题。搁长子身上,就有点让人说不出的头疼了,怪不得王太尉一下就出了个大招,直接把王温踹到安平县去了。要知道,云州已经算是个穷地方了,安平县作为云州最穷困的一个县,王温这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到那去完全就是去遭罪的。不然的话,王温他娘也不至于哭得那么惨。
亏王太尉能狠得下心。
顾淮之觉得,以顾玄腹黑的程度,没准以后也会把他扔进一个穷乡僻壤去考验他。这么一想,顾淮之立即有了危机感,赶紧对王温说道:“表哥,你在安平县若是碰到了什么有趣或者难缠的事,就写信跟我说一说,告诉我你们是怎么处理的,行吗?”
王温也是聪明人,一猜就知道顾淮之打的什么主意,立即爽朗地笑道:“行,等我安顿好了,事无巨细地告诉你该如何当个县令!”
兄弟俩就这么愉快了决定了日后的书信往来之事。到了王温离开那天,顾淮之友情赠送了他一大包宋璟刚刚研制出来的驱蚊虫的药粉,顾淮之试着用过几次,虽然味道有点熏脑门儿,但驱蚊虫效果是真的不赖。安平县地处偏僻,窝在山沟沟里,备多少驱蚊虫的药粉都不嫌多。
后续发展果然不出顾淮之的预料,王温来的第一封信上,除了向顾淮之介绍一路上有多颠簸之外,剩下的就是长篇大论夸赞顾淮之送的药粉多么有效,据说大少爷去了安平县第一天,身上就长满了红疙瘩,喝了几副药才恢复过来。现在每天都往屋里撒药粉熏香,好歹算是安顿了下来。
顾淮之见他说的心酸,和宋璟商量了一下,又让人给他送了一大包药粉过去。
想着王温的悲催遭遇,顾淮之心有余悸,生怕自己也碰上这样倒霉的情况,赶紧将已经有所松懈的运动锻炼给捡了起来,还每天跑去向顾琉询问处理政务的经验。
父子俩一个教得好一个学得快,没过多久,顾淮之就从一个官场菜鸟晋级成了熟练工,还能跟王温讨论一下处理问题的最优解。
这段日子过得倒也还算平静。
等到顾淮之收到徐道宏让人从京里送来的信时,已经又快年尾了。
这时候,朝廷正好顺利剿除了号称梁朝皇室后裔的叛军,并抓了首犯进京严刑拷打,想要问出梁朝宝藏的下落。
就如同顾玄之前猜测的那样,朝廷一个字都没问出来。这帮家伙就是扯了梁朝皇室的大旗做幌子,实际上和梁朝皇室半点关系都没有。
顾玄收到的消息是这样。
不过,徐道宏寄来的书信中,用暗语提醒顾玄,那帮人中确实有人知晓一点宝藏之事,被朝廷瞒得严严实实,知道的人不超过两手之数。他也是巧合间听了一点传闻,再有心试探了一番,终于拼凑出大概的消息。
一是宝藏确实存在,二是当年梁朝皇族无一幸存,宝藏的下落最终落在了当年的太子妃娘家封氏一族的手中。
顾淮之忍不住咋舌,“还真有宝藏啊?这要是让我们找着了,都不用发愁军饷的事儿了。”
打仗就是个烧钱的活,再厚的家底都能给人打没了,作为几大势力中最穷的一方,顾淮之还挺为赵冀着急。
顾玄含笑看了顾淮之一眼,随口道:“这也轮不到你操心,使君的家底谁也摸不透,至少目前为止,他并不缺粮饷,想来是许久之前就在暗暗谋划此事,倒也省了许多烦心事。”
顾淮之则挑眉道:“就算谋划多年,再怎么攒,银钱也是有数的。这么大笔银子吊在眼前,谁能不动心?咱们要把这消息告诉使君吗?”
顾玄沉思了半晌,双眼幽深不见底,嘴角忽而露出一个带了些许算计的笑容,点头道:“当然要告诉他。”
看到顾玄这个表情,顾淮之直觉他要搞事情,心里就跟猫爪挠似的,十分好奇这回被顾玄算计的倒霉蛋会是谁。
当然,顾淮之更加疑惑的是,就是一个关于宝藏的消息而已,顾玄为何要拿它做局?难道是怀疑赵冀身边还有其他人安插的眼线想趁此机会把他揪出来?
虽然跟着顾琉学了不少官场知识,但一碰到真正的高手出招,顾淮之也只能一头雾水地围观,顺便再请大佬讲解一番。
结果这一回,顾玄竟然对顾淮之卖了个关子,就是不说自己的打算。
顾淮之也只能眼巴巴地等着刺史府传来一点不同寻常的消息,结果等了好长一段时间,顾淮之还是没等来自己想要的消息。去刺史府套赵猛和冯适几人的话,也没得到任何有效的信息。
最后,顾淮之还是蔫巴巴地跑去问顾玄,“阿公,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啊?”
顾玄的神情愉悦地开口道:“不过是试探一番,想要证实自己心中的猜测罢了。”